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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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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汐一直在发短信。佳汐的手是拿画笔的,习惯用眼睛去感受一切,她本能地排斥电子产品。她不会使用电脑,手机发短信也很慢。她告诉诸航,她和老公讲话时都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短信太没有温度。

    想像美人与俊男执手相望温情脉脉的画面,诸航的心奇特地如丝绸般柔软。

    爱情,似乎很奇妙,很美妙!

    和诸航同行的梓然受不了她对着手机傻笑的样,把被子一拉,蒙住整张脸。

    诸航爸妈在凤凰古镇上开着一家湘西特色菜馆,都是山里的土菜野味,生意特别好。

    八月下旬的一天,诸航接到沐佳汐的电话,她和朋友来张家界写生十天,问诸航要不要和她一同回北京。

    诸航立刻就答应了。

    梓然在凤凰只呆了一个月,诸盈已经把他接回北京了。诸航一个人无牵无挂,收拾了行李就去张家界与佳汐会合。

    佳汐比六月时黑了一点点,更瘦了,裙子卡着纤弱的腰,不盈一握。

    只有她们两人回北京,同事们想去凤凰玩玩。

    两个人买了卧铺,占着一个包厢,很隐蔽安静的空间。

    太阳落山了,西方的太空披着红霞,列车在这片霞光下穿山越岭。两个在餐车吃完晚饭,便躺下来说话。

    佳汐像有心思,一直沉默着。

    夜深的时候,诸航听着佳汐轻轻叹了口气,“航航,”她像诸盈一样亲昵地叫诸航的乳名,“有个朋友告诉我,要是我特别想要孩子也是有办法的。”

    “太好了。”诸航一跃从床上坐起,“你的愿意终于可以实现了。”

    “但是风险很大。”

    “什么意思?”

    “代孕,你听说过吗?”

    诸航摇头。

    “就是借助别人的子宫,用我的卵子和我老公的精子。这种事在国内是违法的,我们家是不能冒这样的险,除非找个可靠的人帮忙。国内有些家庭为了给孩子有国外的绿卡或者香港户口,都会想方设法去外面分娩。现在人家不这样了,直接找个外籍女子代孕,就解决问题。”

    “你就找你那个知道内情的朋友。”

    沐汐苦笑,“朋友是个男人,我需要一个代孕的女子。偏远地区有些妇女愿意为钱做这样的事,可是我觉得质量不高。大学生愿意代孕的有很多,你们学校有吗?”

    诸航曾经听莫小艾说过,周末的晚上,学院后门都会停一堆的车,来接某些女生。出去干吗,莫小艾笑得很神秘,脸还会红。

    “你能帮我悄悄打听下吗?”佳汐问。

    这种事诸航肯定不能托人的,诸航只当八卦般在宿舍里佯装随意地说了看到某个报道,有大学生代孕啥啥的。

    宁檬手舞得像什么似的,“切,代孕算什么新闻。现在流行卖卵子,北大和清华的,双眼皮、模样清秀的女生价最高,一颗卵子能卖好几万,我们学院的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诸航像听天书,这一年,她落伍这么多?

    “网上代孕中介有许多,都明码标价,北京是37万,上海和广州是分期付款。你想要双胞胎也可以。怎样,人类非常邪恶吧?要是哪天我落泊了,我就去代孕,赚个几十万自己先享受着。”宁檬口沫横飞。

    诸航疯狂地搜索着网页,网上真的不少,北京就有专门机构,有地址有电话,保证候选孕母有五十人供选择。

    她把佳汐约了出来,手把手地教佳汐使用电脑,教她用拼音输入法,然后进入那个网页。

    “这个不行,太专业,万一遇到熟人怎么办?要找个隐秘点的,孕母要年轻。孩子出生后,先得送到福利院,然后我去抱养,这样子才不会被人发现。航航,我公公、婆婆和老公都经常在电视上露面,我不得不小心,你懂吗?”佳汐说道。

    诸航不是很懂。

    佳汐苦笑,“这件事我家人都不知晓,是我偷偷做的。要是和老公商量,他绝对不会同意的。我只说服他领养一个孩子。我贪心了,我想拥有一个有着我俩血脉的孩子。航航,求你,这件事只有你和我那位朋友知道,你要帮帮我。”

    清丽的面容上梨花带露,又有谁能拒绝?

    诸航真的找到了一个隐秘的代孕机构,对外挂着治疗乙肝的牌子,点进网页,在下端才发现有一行代孕的广告。

    两个人悄悄去侦查。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姓李的中年男人,自称是负责人。

    诸航代替佳汐发问,佳汐从一进来,就非常紧张,握着诸航的手一掌的冷汗。

    开始,他以为诸航是想做代理孕母,很热心地让诸航登记资料,还说佣金会非常优厚。得知诸航是来找孕母的,吓了一跳。

    李总说他们公司不接受非夫妻双方卵子和精子的个案,那样容易起纠纷。他们的孕母都是在校大学生,提供健康报告,按长相不同收费。而且一人只代孕一次,下次就不会任用她为孕母。有专门的妇科专家负责做手术,绝对保证隐私安全。

    佳汐似乎很满意。

    李总又说合同一签,先预缴二十万,一旦怀孕,再缴十五万,孩子生下来后,结算尾款十万,总共是四十五万。

    诸航觉得这个价格比宁檬讲的要高许多,而且那个李总一脸生意人公事公办的样,她看着不舒服,轻轻拽了下佳汐,让她好好考虑下。

    佳汐坐得笔直,表情纠结,仿佛天人大战。

    “我们可以信任你吗?”佳汐看着李总。

    李总笑:“这个客户自己定夺,你不会是我们公司的第一位客户,也不会是最后一位。我非常有诚意,其他就看你们了。”

    佳汐闭上眼睛,嘴唇紧抿,睁开眼时,脸微微发白,“好,我们接受这个价格,但是签合同前,我想见下孕母。”

    “不可以,孕母的隐私我们要保护。”李总一口拒绝。

    佳汐沉默了一会,“你保证是大学生吗?”

    “预付款缴了后,你可以自己判断,大学生与风尘女子本质区别很大。”

    佳汐点头。

    隔天,合同就签了。

    代理孕母是某大学的大四生,正在实习,比诸航大一岁,清秀温婉的江南女子样,诗词歌赋张口就来,二胡拉得非常好,佳汐笑了。

    诸航也替她吁了口气。

    手术做得非常快,两个月后,孕母怀孕了,佳汐替她租了一个单人公寓,每周和诸航去看她两次。

    “航航,我现在打字速度蛮快的,我要学着在电脑上写怀孕日记,等宝宝出生后念给他听。”十一月,第一波寒流刚到,北京城寒意萧萧。走出单人公寓楼,佳汐回头看了看孕母住着的那个阳台。

    “好啊!希望我走的时候,能看到小宝宝出生。”

    “你要去哪?”

    “我要到哈佛读书。”路灯的光泽打在诸航的脸上,她看上去特别的青春、俏丽。“这是我的愿望。我所有的平均分要拿到a,再通过雅思考试,我和导师说过了,他帮我申请。”

    “是吗?”佳汐的声音隐隐有些失落。

    “嗯!”

    又过了两个月,放寒假了,诸航这学期拿到了一等奖学金。从凤凰过完年回来,诸航和佳汐见了面,一起去看孕母。

    孕母肚子隆起很高,插着腰对佳汐讲,她没想到怀孕这么辛苦,她需要补偿,至少十万,不然她要把孩子打掉。

    诸航火大了,“你敢,我们有合同。”

    孕母冷笑,“合同又怎样,你要和我打官司吗?”

    佳汐面如土灰,安慰孕母,“行,我给你钱,你别乱动,当心动了胎气。”

    “不行,你这样会助长她的气焰。”诸航提醒佳汐。

    佳汐叹息,“只要宝宝好,一切都值得。”

    三月,风和日丽,燕子归行,北京街头一切都染上了春意。诸航在联系公司实习,准备毕业论文,打听雅思考试的事。

    突然接到佳汐的电话,说孕母不见了。

    诸航跑去单身公寓,属于孕母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尽,储物柜里有两个电影里给演员当孕妇道具用的海绵肚子。

    两人慌忙给李总打电话,手机已停机。打车过去,那儿现在是家文化公司,刚开张两月。

    “于是,你就舍身取义了?你这只蠢猪!”成功吼声如雷。

    “你个冷血的衣冠禽兽,关你什么事。我和你讲,这事要是你敢泄露半点,我灭你满门。”诸航音量同样不低。

    幸好阵地已经从落日挪到了车内。汽车的密封性能很好,天寒地冻的,时间又这么晚,没人围观。

    这个故事有点长,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

    “你有本事把全世界灭了。”成功真的要抓狂,他听过的代孕传闻不少,包括美国有位妈妈替女儿代孕,但哪一件都不及这件匪夷所思,而且这人还一脸的高风亮节,“你才二十岁,知道吗,女孩子最宝贵的身子是要留给深爱她的人的。”细长的眼眸蕴满了痛心和婉惜。

    “哈,这话从成流氓嘴里说出来,真让我意外。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时不时做罪魁祸首了。”

    成功气急败坏地直喘,“猪,你和她们一样,是随便的人吗?”

    “成流氓,我真不知你吼什么东东,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没有乱和别人上床,也没有用钱出卖自己。朋友有难,我帮一把而已。你就没有一点人情味吗?如你的朋友需要输血,你恰好是合适的血型,你会视而不见?”

    “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吗?”

    “我认为可以。”

    成功心堵得窒息,他闭上眼,拳紧握着,抑制自己要掐死猪的冲动。

    “猪,既然只是帮一下忙,为什么要和绍华结婚?”成功睁开眼,阴冷地瞪着她。

    “哦,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诸航毫不示弱地迎视着他。

    “说!”

    “马上要结束的故事有什么好讲的。”诸航看了下手机,十一点多了,还有几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年,她可不想把烦躁的心情带过去。

    “什么意思?”

    “和你没有关系。”

    四目相瞪,谁也不肯让步。

    铃声打破了车内的僵硬,是卓绍华的。

    成功铁青着脸说了个地址,然后双臂交插,紧抿着唇,不肯说话。

    诸航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十指。

    代孕的念头冒出来时,没有经过痛苦的纠结,也没有苦思冥想。

    四十五万,对于一个二十岁在凤凰山城长大的女生来讲,是个巨大的数字。

    小的时候,她是家中小掌柜。店中一年能赚个几千,爸妈就会笑不拢嘴。四十五万是四百五十个千。

    诸盈在银行上班,每月的底薪是四千元,然后做得多拿得多。她听姐姐和姐夫聊过家里的开支,如果没有突发事件,一个月顺顺利利下来,两人能省个一两千就非常好了。

    人生很危险的,时不时就跑出个意外。一年能省下多少呢?

    不赤字就好了。

    沐佳汐四十五万怎么来的,她没有问过。如果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用沐佳汐的话讲,天价都值得。

    可惜孩子没了,钱也没了。

    双重打击,沐佳汐倒下了。本来就是个柔弱的人,如霜打的玫瑰,枝叶蒌曲,花瓣凋零。一个感冒,就病了半个月。睡在病床上的她,雪白的小脸埋在雪白的枕头上,见者无不动容。

    她坐在病床边,无言地自责。

    如果当初不是她找到这个网站,如果她签合同时能谨慎一点,如果她提醒佳汐一同陪孕母去体检,这些都可以避免的。

    佳汐被喜悦冲晕了头,她应该保持清醒。

    佳汐挤出笑容与她说话,说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咱们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在洗手间,听见佳汐在外面给朋友打电话,问能不能借点钱。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不驯服地一根根竖起,唇角紧抿,眉眼犟强地蹙着,仿佛在下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

    她若做出什么决定,计划会非常周详,无瑕可击。

    论文答辩结束,她的大学生涯完美画上了句号。

    她找到导师,说用一年的时间工作,赚点钱做留学费用,同时把雅思考试通过。导师说这样安排非常好。

    这些话,她同样和诸盈说了一遍。还说工作也已找好,在南京,薪水不错。

    诸盈说有点实践也好,但不要把钱放在心上,她和姐夫会筹出留学的钱。但她一时拿不出来,也需要一年的时间准备。

    诸航约佳汐出来喝茶。

    两人喝薄荷蜂蜜茶,通体沁凉。

    佳汐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家公司的名称、地址,联系人的名字和手机号,“这几家在it行业的业绩是最好的,我向他们介绍了你的情况,他们都想要你,就看你想进哪家了。”

    诸航把纸折叠起来,摇了摇头,“谢谢佳汐,工作的事有着落了。”她已开始俪人行的编程,相信会有很好的市场,也会有非常优厚的回报,给她留学应非常充足。

    佳汐美丽的长睫一颤,体贴地点点头,“那就好,但不可以委屈自己。”

    诸航笑,“当然。”

    佳汐给她夹了块绿豆糕,“你工作后,我们可能就不能这样经常见面了,但要保持电话联系。”

    她含笑不语,把嘴中的绿豆糕慢慢地咽下去。

    “佳汐,”佳汐拿起账单,准备按铃叫服务生时,她抓住佳汐的手,青涩的面容一片肃穆。“不要再找别人了,我帮你代孕。”

    以为只是力所能及的一件小事,说起的时候,字字重如千斤。

    佳汐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这样子至少不会再发生欺骗的事。”她故作调侃,“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这只是纯粹帮忙,不要提钱的事;第二,我不和你老公碰面;第三,孩子生好后,我就出国,我们不再联系。如果有一天我回国,在路上碰到,也不打招呼。”

    佳汐眼中热雾瞬地泛滥成灾,她摇头,“不可以,航航,我不能这样自私,这对你不公平。”

    “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愿意。你不相信我子宫的质量么?”她促狭地吐了吐舌,脸烫烫的,手却凉凉的。

    “航航”佳汐抱着她泣不成声,“那你让我也为你尽点力,好不好?”

    “你已经做了。”不是佳汐,她现在还在迷路中。

    “你留学的费用,在国外住的地方,哪所学校,都让我来。”

    “不好。”诸航摇头。

    “那我拒绝你的帮助。你根本不当我是朋友,为什么只能你帮助我,我不能帮助你?”

    诸航苦恼地托着下巴。

    “你喜欢哈佛对不对?哈佛附近房子的租金可不低,我当你在国外三年,三年的生活一切开支都是我来,学费你自己出,怎样?”佳汐摇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哀求。

    她无奈地笑了笑。

    “航航,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佳汐紧紧地抱着她。

    毕业那天,她在操场上和学弟们打了半天的球,累到虚脱。晚上和同学聚会,是宁檬架着她去的。

    她喝醉了,回到宿舍,吐了三趟。

    第三趟从洗手间出来,神智清醒了些,宁檬和莫小艾鼾声正香。她轻轻拉开窗帘,对面的水房还亮着灯。

    她想起宁檬拿着望远镜站在这儿偷窥的情景,哑然失笑。

    宁檬说周师兄走后,水房再没出现那么养眼的帅哥了。

    色女啊,色女啊!

    她转身上床,倚着床背,悄悄拿下笔记本,开机,然后上qq。哈佛与北京差不多是十二小时的时差,那边现在刚好是下午时光。

    周文瑾的qq亮着,个人签名是:到今天,我才知得与失如影随形。

    她切了声,对准他的头像,右击鼠标,将他删除。

    窗外,暮色渐稀,东方泛出鱼肚白,淡淡的曙光唤醒了帝都的浅眠,新的一天开始了。

    “诸航!”肩被轻轻拍了下,诸航倏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居然睡着了。

    卓绍华手扶着车窗,脸背着灯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倒是成流氓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得非常清楚。

    “回家吧。”卓绍华手臂抬高,挡着车窗,防止她的头撞上。

    “哦!成成医生,再见,谢谢你的晚餐。”诸航寓意深刻地看了看成功,提示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滚!”成功“咚”地一声甩上车门,决心不再看那只猪。她怎么可以笑得那样无所谓?在说了那一席话之后,在他身边优哉游哉睡着?他坐在一边,反倒心潮起伏,气息不宁。

    卓绍华打开车门,欠身替诸航扣好安全带,才绕过车头,从另一边上车。

    成功撇嘴,吃不消了。这对半路硬凑上来的人,挺有那么点恩爱的意思。猪蠢是没办法的,绍华怎么也跟着起哄?

    他砰砰用头撞着车窗,疯了,真的要疯了。

    一上车,诸航就迫不及待地问结果。

    卓绍华神情平淡地说了句:“东西他们都拿走了。”

    诸航眼倏地瞪得溜圆,“不会吧,你干吗要妥协?那些应该属于小帆帆。”

    “他们是佳汐的父母,我尊重他们。他们有些话也说得不错,东西放在他们那里,可能更妥善。回忆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我尊重回忆,而我不可能活在回忆中。那些不会出现在垃圾回收站,但肯定也不能一直象现在这样保存,迟早要束之高阁。这不是薄情,我该珍视的是现在。”

    他递给她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杯热豆浆和两只包子。他知道这顿晚饭,她不会吃得很香。

    诸航讷讷地接过,眉和眼因郁闷挤到了一块,“他们是佳汐的爸妈,你可以和他们讲实话,他们对你的看法会改观的。”

    他笑笑,指指包子,“快吃吧,要凉了。”

    包子只咬了一口,诸航就吃不下。她难受。

    今晚的代价太大了,她为了想留下佳汐的东西,向成流氓出卖了秘密,结果什么也没改变。

    心虚地看看首长,要不要老实坦白呢?算了,自我安慰成流氓应该会守信的。

    一枚礼花突然在夜空绽放,路边的行人跳起来欢呼。

    原来十二点到了,新的一年哦!

    “新年快乐,首长!”诸航俏皮地敬了个礼。

    卓绍华将她的微笑攥住,牢牢锁着眼底,“新年快乐,诸航。”但愿明年今日,也可以看到这张笑脸。

    婴儿室还亮着灯,窗户上映着唐嫂走来走去的身影。

    “哇,他不会也在等着跨年?”诸航对卓绍华小小声地说。

    “他应该是在等你。”小帆帆刚看见诸航进了院,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唐嫂抱回婴儿室,然后他就嘤嘤地哭。没有眼泪的,是假哭,等着诸航听到哭声跑进去抱他、哄他。

    诸航嘿嘿笑,新的一年,她的人气见涨!

    小帆帆已经困到不行了,眼皮耷着,唐嫂想悄悄把他放上床。一沾床边,他就腾地睁开眼,小嘴扁着、哭着。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唐嫂回了下头,熟睡的小帆帆同时也睁开了眼,黑葡萄般的眼珠定定的,专注地捕捉着外面的声响。

    “睡了么?”诸航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了音量。

    唐嫂还没说话,怀里的小帆帆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往诸航怀里扑来。

    诸航回头看卓绍华,他耸耸肩,脸上写着“我没说错吧”。

    她抱过小帆帆,狠狠地亲了他一口,“小坏蛋,这样讨女人欢心是不行的,帅哥要矜持,嗯?”

    小帆帆小手拽着她几根头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唐嫂,你去休息吧!”卓绍华对唐嫂说道。

    唐嫂没讲客气话,年纪一大,折腾到半夜,真吃不消。

    卓绍华张臂欲抱小帆帆,平时一到晚上就迫不及待往他怀中钻的小家伙,今天不知怎么的,装着没看见他,只顾向诸航献着“媚笑”。

    清冷的眼弯成半月,他不禁莞尔。帆帆呀,真的得了诸航的真传。

    “乖,咱们不玩了,让诸航回屋睡觉,明天一起上街玩,好吗?”管他听得懂听不懂,做父亲的语重心长。

    小帆帆窝在诸航怀中,一会抬头,一会埋头,玩起了躲猫猫。

    “他现在没睡意,你把他按床上也没用,我把他抱去客厅玩,你去洗漱吧,好了再来抱他。”诸航说。

    “要不,你今晚带他睡?”他沉吟了下,慢悠悠地提了个建议。

    诸航下巴狠狠地砸在地上,首长在说梦话?

    她和小帆帆同床过一次,但那是在白天,在唐嫂的眼皮底下。让她单独带这个小坏蛋睡,后果不堪设想。

    “呵呵,想法不错呀,但我力量太薄弱,胜任不了。”

    “我帮你。”

    啥?

    客房的床上第一次铺上了一大块垫子,足足占了半床。如果诸航控制不住自己内急,估计也不会把床冲跨。床头柜上搁了几块尿片,还有恒温的奶壶。小帆帆夜里要吃夜宵的。几件小衣衫整齐地码着,是隔天给小帆帆换的。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诸航要哭了。

    卓绍华认真地点头。

    小帆帆这家伙对陌生的环境非常适应,看着床上那块垫子,像看到久违的亲人,欢喜地就往床上扑。

    她生怕他会滚到地上,急忙上床护着。

    “你确定今晚会非常平安?”诸航忐忑不安地回头。

    卓绍华冲她鼓励地笑,弯下身子与她对视:“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天很快就亮了。”

    他的笑眼望着她的清眸,也不知道谁眼底的波光映进了另一人的眼底,想看得更清,却在更近之后,发现一切更加模糊了。

    “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诸航强行拽回视线,心情有点不淡定。

    他带上门,在门前又站了会,听着诸航在里面自言自语。他看出小帆帆睡意就要来了,睡着的小帆帆,会非常乖。他没什么要担心的,和诸航在一起,小帆帆会得到最好的呵护。

    在第一眼看到诸航时,他就这么的笃定。

    他去了趟画室,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今天他唯一留下的佳汐的物品。

    本本是银白色的,只有十一寸,非常小,他当她是买回来看看电影听听音乐的。

    本本正常放在画室的桌上,佳汐没有带进卧室过。

    佳汐走后半个月,他才打起精神进画室整理遗物。笔记本下方压着一张键盘表,这是刚学打字的人才会有的。

    他怔住,职业本能让他打开了佳汐的笔记本。

    那篇日记放在e盘中,文件夹的名字叫亲亲我的宝贝。

    1月30日,晴,零下八度,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宗医生把化验报告拿给我,说航航成功受孕了。我捧着化验单,哭成了泪人。真的很不容易。上次的阴影还在,我生怕这次还会有排斥反应。如果再来第三次,我就没有信心再坚持下去了。宗医生说预产期是十一月初,那是北京最迷人的季节,天气还没冷,我喜欢这个季节,已经等不及那一天的来到了。是他还是她呢?不管了,都是我的亲亲宝贝。

    3月8日,阴雨。从早晨就开始下雨,画院今天有活动,庆祝妇女节,我没有参加。我买了海鲜比萨去看航航。大杂院里都以为我是她姐姐,说我俩长得不像。她趴在电脑前,忙着做她的事。她一点也不像个孕妇,没有妊娠反应,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生活一如往常,皮肤白里透红,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我的宝贝也会像她这般健康吧,真好!

    4月2日,晴。今天逛了一天的童装店,我想我真的有点疯了,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任何事,脑中心中只想着孩子,真想今天就能抱在怀中,那时绍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肯定会比平时丰富一点吧!童装很好看,可惜一件都不能买,绍华会觉得奇怪的。晚饭时,我在桌上提了下抱养孩子的事,他说妈妈是不好做的,各方面都要准备好。不要因为是抱养就有所轻视,抱进来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我按捺不住喜悦,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问他能胜任父亲吗?他没有说话,跑去接电话了。我想他的答案也是肯定的。开心地打电话给航航,她也非常开心,她的程式写得很顺利。我问过那个有什么用,她说帮女人圆梦的。唉,对于计算机,我是完全的外行,我不明白她讲的话,但那个不重要。

    5月1日,劳动节,闷热。今天放假,街上到处都挤满了人,绍华去广州出差,我陪诸航去产检。她的孕相很明显了,肚子尖尖的,隆起很高。医生让我听胎音,听到机器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哭了。航航说里面的那个小人非常调皮,会踢她,我又傻傻地笑。那种做妈妈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7月10日,小雨。谁会想到在这种天气里,我居然会感冒,热度怎么也退不了,呼吸都是滚烫的,我怕传染给航航,抑制住不往大杂院跑。医生说我心律不齐,要保持心情的安宁,情绪起伏不能太大。对于一个准妈妈来讲,这个要求过分。不过,我会尽量做到的。小的时候,我也有过心律不齐,身体动不动就生病。长大之后,就没犯过。这次也不会有事的。感冒,讨厌的感冒!

    卓绍华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拆开,抽出一根,在桌上敲了敲,点燃,用力地狠吸了一口,然后点击e盘,格式化。

    日记从七月十号后就没有了。

    七月十四号晚上,佳汐因为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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