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泥牛入海。直至一年多后,萧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回到洛城,与他同行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兵士兄弟,而是一条拐杖,他的一条腿永远地残了……锁龟坝一役成了他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疮疤,旁人心照不宣,是以无人再提这桩旧事。
听到此处,萧、龙二人不禁都悚然动容,沉默不语。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车声辚辚,不时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车轮在青石板的街道上重重碾过……
当晚回到竺舍,龙少阳见房内银烛高烧,暖意融融,桌上放着一个食盒,伸手打开,见是几色小菜,几个馒头,触之尚温,四下环顾,却不见老仆程伯身影,当下也不多想,取出小菜馒头,坐下来独自享用。
四下里一片静寂,陡然之间他想起白日里萧狄大哥所说的陈年往事,不由一股悲凉之意袭上心头,咀嚼之间,顿时有种食而不知其味之感,不消片刻,竟是饿意全无,龙少阳便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便在这时,从窗外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但听声音由远及近。龙少阳眉头一皱,走至窗前,只见远处廊下一盏挑灯正缓缓而来,黑夜之中,灯光如豆,看不真切。行至六七丈外,见一人青衣小鬟装扮,挑灯在前引路,灯上写着“萧府”二字,后面一人则是身披斗篷,头戴风帽,裹得甚是严实,面容瞧不清爽。
龙少阳怔怔地看着那挑灯越来越近,心下一动,约莫知道这人是谁了。
正寻思间,只听那青衣小鬟道:“夫人,这便到了。”一挑帘子,后面那人跟着已进入房中。那青衣小寰忙放下挑灯,接过那人解开的斗篷、风帽,挂到一旁的衣架之上。
那妇人看了一眼桌上饭菜,微一施礼,道:“雪夜前来,打扰公子用饭,真是过意不去。”
龙少阳向她微微一笑,躬身还礼,道:“萧夫人太客气了,杯盘狼藉,杂乱不堪,实在有失迎客之仪。承蒙萧大哥厚爱,龙某得以寄寓贵府,多有叨扰,至今已有一段时日,竟未亲至正堂拜见夫人,还望夫人恕龙某失仪之罪。”
那妇人听罢微露惊诧,早就从家仆口中得知客院住了一位神秘客人,这人身上又有太多光环,传言陛下寿宴之上他出尽风头,太子殿下与他私交甚深,滕王殿下也是他的座上宾,这林林总总聚在一人之身,瞧不清朗。对于这样一位人物,倘若换作一般人就算不兴趣盎然,也势必会生好奇之心。但这妇人却不是一般人,当侍女向她绘声绘色述说那些传言时,她只微微点头,报之一笑,不予评说。
在她眼中,这位年轻人不过是那些涌入洛城,汲汲富贵、沉酣求名者中的一个罢了。他们前仆后继,如过江之鲫,希冀在洛城这片权力池中搅一番风浪,只不过风浪再大,也翻不过萧府这丈余高墙,更进不了她的眼帘。任他们才高八斗也好,武功盖世也罢,终不敌文曲斋新进了一幅墨宝,白石桥来了一批画眉新种,因为那是夫君关心的,自然就是她关心的。不料那日归宁,父亲竟然主动提及此人,叫她多加留意,连那目下无尘的妹妹也来询问此人,令她惊讶更增,心道是时候见一见这位入府已久的客人了……这才带着丫鬟,走进久未踏入的客院。
见被认出,那妇人当下略一沉吟,淡淡道:“公子洞察秋毫,实非常人所及。公子既是太子殿下的朋友,住在敝府,自然是敝府荣光。”说着一摆手,又道:“公子请坐!”那青衣小寰忙上前去将桌上之物收拾干净。
等那妇人落座,龙少阳在她对面坐定,这才瞧清那妇人容貌:只见她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服饰简雅,妆容浅淡,左手腕间戴了一串佛珠,除此之外并无珠围翠绕。容貌却很是端庄,轮廓清晰,肤白胜雪,如水中白莲,叶挂露珠。
龙少阳但觉她温柔典雅,眉眼之间却隐约带着三分苦楚,心下不及多想,却在盘算,正所谓蜗牛赴宴——不速之客,眼前这位萧夫人今晚此行,究竟有何来意?
龙少阳猜的不错——这妇人正是萧府女主,当朝丞相祝云雀的长女祝雪霁。
正自揣摩对方来意,只听萧夫人道:“珠儿,夜来风寒,给龙公子斟茶。”那小寰答应一声,给龙少阳、萧夫人各斟了一杯茶后,退至一旁。
萧夫人浅浅一笑,微微摆手,那小寰立即会意,躬身将房门关上,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