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嘛,咱们菊花姐姐嗓子多好,每次来了客人,才进屋没多久,就听见她唱上了,那声音唱得咱们这边客人都按耐不住了。
那名叫菊花的姑娘便告诉她,傻妹妹,咱们做皮肉生意的,可不是为了享乐,你才来多久,觉得这般滋味不差,自己舒服还能挣到钱,可过上两年你再试一试,谁不想身上那个臭男人早点下去,又期盼着能遇到个好心的人,花了银子给咱们一个从良的机会。
打趣的姑娘名叫兰花,也是个可怜人。
王朝不禁青楼生意,却是严禁逼良为娼的行为出现。青楼里的姑娘,大多是家里穷得快饿死了,没有办法,便只管填饱肚子就好了,哪里顾得上其他。
兰花才接客半年,来群芳楼却有两年了。
刚来的时候,她瘦得跟个麻杆儿似的,这雀妈妈眼睛贼,一眼看出兰花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是饿得没长开罢了。
雀妈妈也是下得了本钱,好吃好喝的供着,不出两年的功夫,这兰花便长得水灵灵的。
两年来的耳濡目染,早已让原本娇羞羞的她盼着能够早日挣钱。
既然选择吃这碗饭,那饭碗就得端稳了,这是雀妈妈教给她的话。
当时她的饭碗里放着一根鸡腿,两大块红烧肉,大口扒拉饭的她一边咽一边点头。
第一次接客那天她还是有些紧张,好在雀妈妈和众位姐姐都告诉了她许多办法,而菊花姐姐便告诉她,疼了便叫,没啥丢人的。
那客人走的时候多给了锭银子,嘱咐雀妈妈,是给这个兰花的。
平日里常来群芳楼的这位,竟然想给这个兰花赎身,不过他却没这个底气。不是他没钱,而是他不敢。
家中那位明跟他说了,在外面怎么潇洒都可以,但不许带回家里来。
兰花接客才半年,自己积攒了点儿本钱,大部分的钱都给了雀妈妈。
雀妈妈也是把她当花魁培养,常从自己的抽成中再匀出一些给兰花,叫她攒着,以后买首饰,用得着。
当时兰花一脸错愕,还用得着买首饰?
再后来便换了新东家,除了雀妈妈,群芳阁没人知道新东家长什么样。
新东家出手还算大方,停业修整的这大半年,还给姑娘们发补贴银子,虽是不多,但总归是有心。
姑娘们抱怨,雀妈妈好生劝道,你们不还是这样么?管他俗了雅了的,你还能变成花了?
雀妈妈小声说道,你们的生意,许是比之前会更好呢。
果然不出雀妈妈所料,雅馆的出现,让松竹馆名声大噪。
人们往往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之心,见得多了,便是再好,也提不起兴致。
越是得不到的,越让人心痒痒。
这雅馆的姑娘不多,据说各个才艺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跳得曼妙舞姿,这让一众看客直呼开眼。
客人们出了松竹馆,腰板都直。
谁家公子为某某姑娘赋诗一首,好诗佳作,姑娘为其抚琴一曲,以表感谢。
可青楼终归是青楼,男人们在雅馆憋得热火,便转头去了俗馆泻火去了。
所以,俗馆的生意同样好得很。
在柳薇薇来到松竹馆之前,雅馆的花魁叫做安云歌。
安云歌善抚琴。
琴是前朝蔡氏所创名琴,焦尾。
所弹曲目为《胡笳十八拍》与《广陵散》。
安云歌每次演出,皆以轻纱遮面,身着披肩长裙,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之时亦是轻言软语。
这让听惯了姑娘们大嗓门的看客们为之耳目一新。
雅馆的名声因安云歌而大躁。
只是安云歌从不单独见客。
而柳薇薇来了之后,安云歌便不知所踪。
谁是花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来的花魁够不够好,有没有之前的妙。
薇薇姑娘每月有三次单独会客的机会,这让常逛雅馆之人为之疯狂。
只是这见面的条件,就古怪了些。
得柳薇薇姑娘自己看上了眼,她愿意见谁就见谁,若是心情不好,谁也不见的时候,也是有的。
康姨也没有办法。
有没有人一掷千金想一睹姑娘芳容的?有,可惜薇薇姑娘不乐意,那人连闹的勇气都没有,拿着钱转身去了俗馆。
因为薇薇姑娘单独会客的第一人,便是平南城的城主,董士贤。
连董相林都不知晓,柳薇薇姑娘第一次见客,他爹爹竟然带着人去捧场了。董士贤其实也不想去,不过当松竹馆背后的东家对其再三保证之后,他便应了下来,去看一看咱们平南城第一家有雅馆的青楼如何。
那位东家可说了,每年上交的赋税,额外增加三成。
如此这般,众宾客倒是很能接受了,越是难得,越能彰显不俗,谁不想做那他人艳羡之人?
字字提裙上了楼去,是康姨的吩咐,问一下薇薇姑娘准备好了么?
康姨让字字告诉薇薇姑娘,今日客人中有三位公子,身份不低,看看姑娘今日是否愿意单独见上一见。
吕一平是没踏进过松竹馆,他喝着酒红着眼问董士贤,那雅馆真没事?
董士贤说我还能骗你?我家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吕一平灌了口酒,想了想,算了,弹琴小曲听不来,舞文弄墨无甚兴趣,那是你们文人的喜好。
书院还有位士子有幸得见,便是那位付昕翰。
这位士子还为薇薇姑娘写了首诗,一时间竟成为平南城佳话,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艳羡不已,无人说那付昕翰逛青楼,只说其才气风流俱佳。
其实他不过是与薇薇姑娘喝了三盏茶而已。
至于薇薇姑娘的芳容,他只得幸,看了一眼。
姑娘摘下轻纱,复又遮上,只是这一眼,他便心中默念数遍圣贤书了。
他都不敢抬头,怕视线所及,是那非礼勿视。
姑娘正梳妆,粉盒下压着一手帕,帕巾上绣着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风动莲叶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诗是好诗,做诗之人也是个好人,便是胆子小了些,书生气重了些。
柳薇薇微微一笑,到底是个书呆子,不过说话倒是很讨人喜。
薇薇一笑很倾城,再笑倾人国。
瞧瞧,这是把本姑娘当作妲己,褒姒之流了么?
终究,还是无人及他。
“薇薇姑娘,薇薇姑娘。”
字字轻轻拍了门,打断了柳薇薇的思绪。
“是字字呀,快进来,帮姐姐看看这妆画得可好?”
有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字字觉得,便是自己,魂儿都被勾走了。
柳薇薇不过是随意回头看了眼字字而已。
对着铜镜,她在轻描自己的眉,她画的是小山眉。
她心中的那个人给她写了首词,让她独爱小山眉。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只是,露水鸳鸯都没做成,他便离去了。
这让她,怨他,恨他,更思他,念他。
可是他却说不能对不起她。
两厢情愿的事,又何来对不起一说呢?
阅尽人间盛衰草,云淡风轻不留名。
公子姓宁,名云轻。
字字已来到跟前,看着镜中的人儿,字字眯缝着眼说道,
“这要是让那帮客人见到姑娘芳容,还不得日思夜想,终日念念不敢忘怀呢!薇薇姑娘这眉画得真是极好,改日有功夫教字字画一画可好?”
刚刚抿过胭脂纸,唇红得似初开牡丹,娇艳欲滴。
朱唇轻启,露出玉齿,柳薇薇说道,
“好,好,我教你便是!”
再对铜镜看上几眼,抿了抿唇,她回头冲着字字一笑,
“是康姨叫你来的吧,我马上就好了。”
拿起珠钗插在梳好的飞仙髻上,看着铜镜,轻轻侧头,仔细打量,。然后拿起轻纱遮于面上,柳薇薇起身。
“啪”的一声。
柳薇薇一声叹息,字字在旁边捂嘴偷笑。
俯身捡起自己碰掉的檀木密梳,字字在旁说道,
“姐姐俯身可比字字沉多了,累也不累?”
拿眼剜了字字一眼,把梳子放到梳妆台上,伸手提了提胸前罗裙,尽量少露出些许雪白。
柳薇薇轻拍一下字字,笑骂道,
“小妮子,你马上快十五了吧,跟了康姨都有三年多了,怎么还前平后瘪呢?这样可是没有男人喜欢的哦。”
字字看着柳薇薇罗裙裹不住的酥胸,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眼瞄到鞋尖,她一跺脚,撅嘴说道,
“哼,才不给那些臭男人们看呢!”
柳薇薇笑笑,说道,
“康姨也是,多给咱家字字吃些好的,你看俗馆那边的兰花,听说来的时候也是跟个快子似的,现在还不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字字嘟着小嘴说道,
“我可不想像她们那样,天天伺候那些个臭男人。”
柳薇薇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拿起琵琶向外走去,字字赶忙跟上,跟她说着今日来客都有谁。
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暗自落泪,如果有得选……
可惜人生很多时候没有如果。
惆怅人间万事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