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上下来时,陆景明早换了身月白长衫,等在楼下了。
林蘅有些别扭,戳了戳他:“你是要和陆掌柜一起去逛啊?”
她不知其中还有林月泉那一茬子事儿,只以为温桃蹊是拉她做那个挡箭牌,好明目张胆的同陆景明出去玩儿。
温桃蹊摇头说不是,压了压声儿:“我其实有些怕了的,德临县外遇袭,杭州城中又差点儿被人掳走一次,就算有齐家兄长和嫂嫂与我们同行,我要出去逛,也心慌,这会儿天近昏黄,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了,告诉他一声,或是叫明礼陪着,或是他亲自陪着我们一起,我放心些。”
林蘅一听这个又心疼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别怕,等过些日子,回到京城,我与哥哥说一说,叫他安排些人手,仔细的查一查这些事情,总能查出些痕迹,若能拿住幕后之人,你往后也可安心了。”
幕后之人,不就是林月泉。
温桃蹊噙着笑,却不提这个,心下暖暖的。
陆景明见她两个下来,才挪了步子迎上去:“坐马车赶了半天路,你不累吗?”
她撇嘴:“兄长怕颠坏了阿嫂和姐姐,一路上走的那样慢,有什么累人的?”
她反问,他无奈的笑了笑,把路让开,示意她二人先行。
等出了门,陆景明特别自觉的和两个姑娘保持了该有的距离,又不至于叫她二人离开他的视线。
林蘅时不时的回头去看他,欸了声,再戳戳温桃蹊:“之前出了那么多事,陆掌柜这些日子,就没查出点儿什么吗?”
她是不信的。
陆景明这人……这人有些深藏不露。
外面的事情林蘅虽然从来不过问,但她也隐隐知道,陆景明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这本是并不是说他多会做生意,而是他人脉广的很。
毕竟有他在的地方,好像没什么办不成。
他就是给人莫名的安心感。
再加上无论是之前还在杭州的谢喻白,还是如今她哥哥,陆景明与他们相处时,不卑不亢,泰然处之,他是不怕官场中人的。
这也少见。
为官者,好些看不起经商的人户,不屑与之往来,打心眼儿里看不上。
而经商的人呢?
大多时候见了当官儿的,也都情愿躲着避着。
说到底,经营数年,谁的手上是真正干净的。
但陆景明就不这样。
他真的光明磊落吗?
林蘅觉得未必。
那便只有不怕。
他底气那样足,侍郎府的公子他不怕,枢密使府的女婿他也不怕。
这样的人,对桃蹊这样用心,桃蹊出了这么多的事,他无动于衷?
林蘅咂舌品了品:“他是不是什么都没跟你说啊?”
温桃蹊想了想,摇头:“也不是,他好像一直都有在追查,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头绪,而且到了杭州后,又接二连三出了事,你知道的,林家香料案子,最早是把他卷进去的。我二哥匆匆回定阳,只能暂且把我托付给他,他又要照应我,还要应付韩知府,分身乏术,好些事儿就只能暂时搁下的。”
说起林家香料案,林蘅显得有些后怕。
她明显瑟缩了下,打了个哆嗦:“我们也算是幸运的,买了他家的香,用了一阵,却无事,想想许家姑娘……好好的一个人,多可怜啊。”
是可怜啊。
妙龄的女孩儿,就这样香消玉殒,搭上一条命。
可这案子,说到底,也不知是何人手笔。
温桃蹊隐隐有一种预感,凭林月泉素日行事的做派,若说是他自己,做下一场戏,为了陷害陆景明,她也是信的!
只是可怜了杭州城中的那些百姓,尤其是许家那个横梁的女孩儿。
只是到如今,没证据,林月泉摘的干干净净,反倒是个受害者。
据陆景明说,章延礼被拿了罪证,定了死罪之后,章家人还曾一度找上林月泉,赔礼道歉,连银子都一并赔给了他,他一点儿损失没有,反叫杭州百姓知道,原属于周家的老铺子,如今被一个叫林月泉的青年人给盘了去。
一时众人又猜林月泉是个什么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拿走人家祖上留下的铺子。
后又牵扯出他少时与陆景明的关系,又扯出他在歙州的产业,总之弄得神神秘秘,而他的香料铺子,生意也越发的好起来。
其实温桃蹊不意外。
林月泉制香的确是很有本事的,再经此事一折腾,他如今在杭州都算得上名声大噪。
好处得了这么多,她就越觉得,是林月泉自己捣的鬼。
她也告诉了陆景明,陆景明也说了会留意调查,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查到什么痕迹罢了。
眼下林蘅说起许家姑娘可怜……
温桃蹊眼皮一垂,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是可怜啊,就像是往常一样,去买个香料而已,谁又能想到,就会出了这样的事,可见世事无常。”
林蘅也叹气,正说话呢,前头围了好些人,她咦了声,下意识就驻足,也拉住了温桃蹊。
温桃蹊抬眼,顺势望去,看不见那些人围着的是什么,但总之是有热闹看。
她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出了几次事后,对这种所谓的热闹,更是下意识敬而远之。
林蘅与她所想大概一致的,所以才会拉住她。
她噙着笑,正要与林蘅转道,忽听旁边有人低语:“赵老六身体一直那么好,怎么说没就没了,留下赵珠一个人,小小的年纪,可怎么活呢。”
另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呢,珠珠儿生的又好看,平日就多少人惦记着她,赵老六一死,小丫头如今跑出来卖身葬父,且瞧着吧,肯定要有热闹看了的。”
温桃蹊浑身僵硬,整个人呆怔住,再挪不开步子。
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人群方向。
分明知道看不到的——
赵珠。
她和赵珠,竟会在这一世,在这样的情景下,以这样的方式,再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