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的脚步,堪堪伸手可及,便向钟离岚猛扑过去。
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劈面而至,司徒蛟躲避不及,正中面门,感觉一阵麻痒,倒是不太疼痛。他抓过那团东西一看,原来是一把半枯半绿的松针。
“司徒蛟,是你?”
司徒蛟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人,似曾相识。再一想,记起那年在陈家庄见过此人一面——陈文祺的五叔陈祥山。
原来方浩钰与陈祥山见陈文祺与方家兄弟等人久久没有回转,心里着急,便循着后山的小路往下追赶,远远望见钟离岚在仓皇奔跑,后面有人紧追不舍,另一边一个老者正挺剑向方彦杰的后背刺去。方浩钰大急,双足一点,疾步向方彦杰奔去,边跑边向陈祥山说道:“兄弟,岚儿交给你了。”
陈祥山答应一声,眼见司徒蛟将要扑住钟离岚,情急之中,伸手往地上一薅,抓起一把松针,飞快地扎成一团,向司徒蛟劈面打去。
钟离岚一经得救,返身跑到方彦杰身边,换下方俊杰,将方彦杰紧紧抱住,连声叫道:“彦郎,你怎么样?”
方彦杰见爱妻安然无恙,欣慰地答道:“我没事。”
方浩钰、陈祥山两人到来,场中局面顿时改观。单雪抱着废了武功的韩冰,单掌按住他肩胛上的伤口,以减缓流血;方浩钰、方俊杰父子以及钟离岚,亦围着方彦杰,分别为他的臂膀和后背包扎止血;陈祥山对付刚刚苏醒的司徒蛟,自然不在话下。
陈文祺心中大定,仗剑对困兽犹斗的邬云喝道:“老贼,纳命来。”言毕左掌右剑,向邬云攻去。
邬云与陈文祺激斗半日,气力早已不支,又见韩冰、单雪双双受伤,心萌去意。他一边用扇见招拆招,一边往单雪、韩冰身边移动,同时撮口长啸一声(这是“岭南八凶”平日约定的“风紧扯呼”暗号),暗示单雪掩护韩冰逃跑。
这时陈祥山已将司徒蛟制服,与方浩钰双双赶到,一前一后将单雪、韩冰的退路堵死。
单雪怕堵在韩冰肩胛上的手掌一经松开,韩冰便会血尽而亡,只好以一只右掌,勉力与方、陈二人周旋。若论功夫,方、陈联手至多能与单雪交手百招,百招之外必输无疑。但现在单雪半蹲半立,左手又不能离开韩冰的肩胛,没法进退腾挪。因此,甫一交手,单雪便险象环生,十余招之后,一只胳膊已是鲜血淋漓。单雪情知今日难逃一命,遂大声喊道:“二哥,你赶快走,别管我们。”
方、陈二人正待擒住单雪、韩冰,忽见一只黑黝黝的大手疾如雷电,望胸前拍来。两人大惊,身前并未见到人影,这只大手从何而来?忙立刀横切,砍向面前的手臂。
只听“当”的一声,刀口卷刃,那只黑黝黝的大手却若无其事,“啪”、“啪”两声,方、陈二人胸口如遭雷亟,双双闷哼一声,仰面跌倒。
方俊杰惊叫一声:“爹爹、姑父。”正要趋近查看二人的伤情,只听一人阴森森地说道:“你也睡下吧。”
却说陈文祺见邬云已是强弩之末,正要施展杀手将他制服,忽听五叔那边声音不对,急忙舍了摇摇欲坠的邬云,纵身赶来,那只黑手正要拍上方俊杰,连忙力贯掌心,迎着黑手拍了上去,只觉触手冰凉,坚硬如铁,那黑手被陈文祺一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立时缩了回去。
只听邬云兴奋地叫道:“大哥、老五、老八,你们来了?”
陈文祺抬眼一望,只见前面站着四个老者,除邬云外,来的三人陈文祺个个认识。陈文祺心里“咯噔”一下,“岭南八凶”远在大漠,今日怎么都回中原了?但面上不动声色,不等对方开口,陈文祺朗声一笑,指着为首一人说道:“殷风,你那‘赤兔马’哪去了?难道二姓家奴终究不及三姓家奴、将‘马’还回去了?”不等殷风搭话,又指着严霜讥讽道:“手下败将,安敢腆颜再来?看来没被本公子打怕?”又转向邬云左侧那人,“阁下想是五‘凶’鲍雨了?当日你那鞑靼主子阿巴海打赌在旗杆上取玉,原来是籍着阁下这只能屈能伸的黑手?既然这‘手’能被主子看重,今日本公子索性帮你将另外一只也换了。”
“陈文祺,今日你势单力薄,竟然还能夸夸其谈,老夫实在佩服你的定力。你信不信?老夫只手也能将你废了。”鲍雨怒目说道。
“老五,稍安勿躁。”殷风喝住鲍雨,“我等纵横江湖几十年,与一个刚出道的黄口小儿斗口,没的折了身份。且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待会儿教他想说都没机会。”听殷风这意思,他可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陈文祺冷笑一声:“身份?呵呵,你们也配讲身份么?尔‘岭南八凶’身为炎黄子孙、大明子民,不仅不思报国恤民、扶危济困,反而背宗忘祖、认贼作父、献城资敌、残害同胞,尔等连做人的资格都不够,还大言不惭地谈什么身份?若你们硬要一个什么身份,本公子就送你们一个:衣冠禽兽。”
“陈文祺,你找死!”?鲍雨被骂得暴跳如雷,欲待动手,又不知老大作何打算,扭头看了看殷风,等待他发话。
“小子,你够狂。老夫的忍耐有限,你就划出道儿来吧。”殷风眼中凶光一现,解开缠绕在腰间的流星锤,阴沉沉地说道。
“划出道儿?稀奇了,‘岭南八凶’凶残狠毒,人性全无,何曾讲过江湖规矩?车轮战还是并肩子上悉听尊便,本公子奉陪到底。”
善战者不怒。眼见处于绝对劣势,己方数人受伤,逃是没法逃掉的,因此陈文祺百般叫骂,想激起对方的怒火。
“陈兄,我与你共同进退。”方俊杰察看完方浩钰和陈祥山两人的伤情,走到陈文祺身边低声说道。他对“岭南八凶”早有耳闻,今日六“凶”齐聚,此战九死一生、凶险无比,他也知道凭自己的武功帮不了陈文祺,但依然义无反顾,要与陈文祺同生共死。
陈文祺感激地看了方俊杰一眼,亦是低声说道:“方兄,他们的目的在我,与你们无关,你带令尊他们赶快离开此地。”
“那怎么行……”方俊杰欲要坚持。
不等方俊杰多说,陈文祺截口说道:“方兄,你若想帮我,便带令尊、五叔他们远离此地,别让我分心。”
方俊杰一听顿时语塞,自己的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若动起手来,恐怕真的会拖累陈文祺。于是不再坚持,只低低嘱咐了一句:“陈兄小心,我在外边为你掠阵。”说完与钟离岚分别扶起方浩钰、方彦杰和陈祥山,退到三丈以外的地方观阵。
“陈文祺,后事交代完了吗?”殷风猫捉老鼠似的问道。
“废话少说,来吧。”陈文祺长剑一挽。
“老八,咱俩先去会会他。”息风岭一战,殷风已知陈文祺武功绝高,自己一人决非对手,便想自己和严霜联手先与陈文祺斗上一阵,消耗他的体力,然后伺机擒杀。
殷风、严霜两人一锤一鞭,均是软中带硬的长兵器,覆盖面积大,相距太近反而缚手缚脚。因此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离陈文祺八尺远近的地方,遥相呼应,对陈文祺形成夹击之势。
陈文祺的“画影剑”,长仅三尺二寸,只适用于近身搏杀,在与长兵器对峙时,显然处于劣势。
但陈文祺毫无惧色,殷风的流星锤、严霜的霹雳鞭,都曾见识过。它们固然能够纵打一线、横扫一片,但招式的收放之间毕竟涩滞,远远没有刀剑轻灵。在顶级高手眼中,收而再放的那一瞬间,便是乘虚而入的绝佳时机。因此,他没有随着殷风、严霜一道游走,面向南方站在圈内,双目微闭,蓄势以待,准备在那“一瞬间”骤然出击。
说话间,殷风、严霜两人大喝一声,同时发动攻击。只见锤如流星向胸口激射、鞭似灵蛇往颈间缠绕,挟雷带电,来势汹汹。
陈文祺不慌不忙,以左脚脚跟、右脚脚尖为轴,将身体旋转向东往后一仰,躲过一锤一鞭中路的攻势,在距地面尺许时,足尖用力一点,头南足北呈平躺姿势“滑”向严霜,手中长剑高举过顶,戳向严霜的下腹。
严霜长鞭一击落空,劲道已衰,正待抡鞭再扫,见面前寒光袭到,连忙横跨一步,消解了穿肠之厄。
陈文祺一招得手,怎肯让他从容拉开距离?左掌反手往地上一拍,整个人随之站起,右手长剑自下往上一撩,剑尖直指严霜腋窝的极泉穴。此时,严霜的霹雳鞭已是用之不得(两人近于贴身搏斗)、弃之不能(鞭尾套索系于手腕),只能以单手与陈文祺周旋,且战且走。
再说殷风见陈文祺紧贴着严霜,急忙绕到陈文祺身后,正要抖出一招“毒蛇吐信”偷袭他的背后,却见陈文祺足尖一点,绕到严霜的身侧。殷风怕误伤严霜,不敢贸然出锤,只得再次向陈文祺身后移动。怎奈陈文祺身处圆心,他的身形移动一分,圈外的殷风便要移动几尺,眼见严霜已被陈文祺逼得手忙脚乱,无奈之中,殷风扔掉流星锤,赤手空拳上前解围。严霜赢得一丝喘息之机,连忙解下手腕上的套索,亦以一双肉掌对敌。
殷风、严霜两人浸润武功数十年,除了各自的成名兵器了得,拳脚功夫亦非等闲。两人挥拳拍掌,向陈文祺一阵猛攻,招招不离陈文祺身上的要害之处。
陈文祺宝剑在手,自然不惧两人“隔空打牛”的拳掌。他将师门绝技“垂柳舞风剑”法源源使出,或削或刺、或挑或撩,数个回合之后,便逐渐占据上风。
正酣斗间,忽然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都这样了,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阿云、阿雨,并肩子上,将这小子除了。”
陈文祺循声一看,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的古稀老者不知何时来到场外。
“师父,您怎么也来了?”邬云一见,忙趋到老者身边,惊喜地问道。
老者面色一寒,没有吭声。
鲍雨见邬云尴尬至极,忙低声说道:“二哥,师父见你们迟迟不归,担心你们失手,便将四哥留在汗廷,带着我们回来寻你们。适才听见你们的啸声,便循声赶过来了。”
老者“哼”了一声,厉声说道:“还磨蹭什么,难道要为师亲自动手?”
邬云、鲍雨听了,不敢多说,转身便向场中扑过去。
这一来,场中形势徒变。在四个顶尖高手的合击下,陈文祺不仅先机尽失,而且感到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忙将“易髓功”提到八成,遍布真气于四周,同时将“画影剑”舞得像风车一般,护住全身要害。岂料四“凶”步步为营,不断催进压力,将陈文祺的剑芒越压越小,眼见就要冲破陈文祺的罡气,联手施展最后一击。
陈文祺感觉身上的内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握剑的手也在慢慢松弛。但他大仇未报,不甘心这样空着手去见外祖和姗妹的父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残存的真气慢慢汇聚于握剑之手,眼睛从四“凶”身上逐个滑过,然后紧盯着邬云,缓缓扬起“画影剑”,准备使出搏命绝招“奔流到海不复回”,与害死外祖的元凶同归于尽。
蓦然,圈外传来一声娇叱:“以多欺少,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