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桃花

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她微微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刚好可以看见屋内：祖父祖母背对着她坐在檀木椅上，另一把檀木椅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那人便是唐丞相，穿一袭鸦青圆领袍衫，头上只戴银制镂空束髻冠笄，大概是觉得来拜访老友，随意装扮便可。沈霁视线一转，落在一旁的公子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他身着茶白锦衣，腰佩葱珩，足蹬黛色短靴，头发用鱼纹发带束成发髻，微微颔首。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不可谖兮。

    那位公子好像察觉了什么，抬眼向窗户这边看来，沈霁躲闪不及，与他四目相对，这一眼，仿佛误入桃林，清风携桃花香，吹得她晕头转向:眉眼如墨，齿编贝，唇激朱，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

    他也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中是醉人的温柔。沈霁眨了眨眼睛，慌忙缩回窗下，只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没完。

    屋内的几位长辈并未发现沈霁的存在，沈延唤来守在门外的仆人，问道:“吟儿和岿儿现在何处？”

    仆人恭恭敬敬回道:“大小姐在校场练习骑射，少将军此时正在书房听书。”

    沈延端起茶碗喝一口茶:“让廖全叫吟儿来便可。”

    沈霁刚刚还想着如何做到看起来一点也不刻意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一听长姐要来，那便好办了，她又从后墙翻出，向校场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校场尘土飞扬，一个正直豆蔻好年华的女孩子跨在高头骏马上，黑色劲装，襟飘带舞，青丝高绾，面上不施粉黛，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墨眉如锋，眼中尽是凌厉之气，气势压人。

    此女便是沈吟，沈家嫡女，沈霁的长姐。

    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小兵满场飞跑，他们的胳膊上分别系着红色，蓝色，黄色和白色的布子，移动起来让人眼花缭乱。

    只见沈吟调转马头，从雕服中取出一支用棉布代替锋利箭头的长箭，搭在玉弧上，一撑一放，箭以一道漂亮的直线正中红色小兵；那马很高，她用一只脚控制缰绳，也不怕掉下来，身子向前一探，又射中一个，沈霁到时，她正射下最后一个红兵。

    “长姐！长姐！”

    沈吟听到呼唤声，扭头看向校场门外，小妹正蹦跳着朝她招手。她宠溺一笑，翻身下马，唤道:“廖栖！”一个侍从应声上前，小心翼翼接过沈吟递过来的玉弧，那玉弧是父亲给的，宝贝得很。

    沈吟快步走到小妹面前，带过一阵风:“阿霁，你怎么来了？”

    沈霁扑到她怀里“长姐，你带我去祖父那吧。”

    沈吟笑道:“怎么，又闯祸了？”

    沈霁眼睛看向别处:“这个...那个......说来话长。”

    两人说话间，廖全朝这边走来，剑眉星目，器宇不凡，腰间还挂一柄嵌银墨蓝鞘佩刀；见到沈吟两姐妹，作揖行礼。

    “父亲。”跟在沈吟身边那个叫廖栖的侍从，对他轻唤道。

    廖栖自小没娘，跟着父亲在沈府长大，以前廖全当差时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后来沈吟亲自去请示老将军，便被换来跟着沈吟做了侍从。

    沈吟看着廖全:“廖统领，何事？”

    “老将军唤您过去。”

    “又来了哪位客人？”

    “京华丞相府唐大人携其独子前来拜访。”

    沈吟点头，略做思索，然后唤道:“阿霁，我们走。”

    路上，沈霁老实交代了今天干的好事，期间廖全又添油加醋，详细描述了她醉酒撞上老将军的全部经过。

    沈吟拍了下沈霁的脑袋:“你的胆子愈发大了，居然敢在外面偷喝酒，三十板子算是轻的！”

    沈霁捂着脑袋，一脸不爽:“碰上祖父还好说，顶多挨几板子，我怎么知道今天唐丞相要来，这下好了，要是传出去，丢人丢到京华！”

    廖栖在身后打趣说:“以后三小姐上京华，报上名去，人人都认得了！”

    沈霁回头跟他做个鬼脸，挽上沈吟的胳膊，撒娇道:“长姐，你可要帮我，祖父现在八成还在生我的气呢！”

    沈吟翻个白眼:“活该！你下次再敢胡来，我可亲自拿板子揍你！还有......”沈吟停下，将沈霁的脑袋摆正在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要去隆裕茶庄登门道歉。”

    沈霁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沈吟手中挣脱出来:“不是吧长姐，是他们先招惹我的，我还要去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阿霁，你，我，我们所有人，一举一动都关乎到满门荣辱，他们招惹你，你大可义正言辞回敬，说明身份，你给人家吃沾着口水的点心，泼茶水，这本就不是一个出身名门之人应有的做法。”

    “长姐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沈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道：“是。”

    沈霁张张嘴，还想辩一辩，转眼看到身后廖栖使的眼色，话到嘴边又变了：“是，我知道错了，那长姐，你陪我去吧。”

    沈吟一笑，转身就走:“自己去。”

    ‘’长姐你太狠心了，他们要是将我打出来怎么办？”

    “放心，他们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