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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爷爷和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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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罗盘”,差点儿叫了起来,干扰消失了,罗盘的指针恢复了正常,跟着指针飞行,很快就能找到出路。

    “丹离!”燕眉召出飞剑跳上。

    “你去哪儿?”夏露惊叫起来。

    “黄鵷快死了,我得马上赶回地面。”燕眉说道,“你们留在这儿,等我……”她打住话头,侧耳倾听,细微的沙沙声传来,似有什么东西在高速爬行。燕眉点起“燃灯符”,扫眼望去,什么也没发现。

    “流星火雨!”女孩笔势一挥,“炙弹符”化为火球到处倾泻,有的撞上洞壁,有的洒落在地,爆炸声伴随冲天烈焰,洞窟震动,落石如雨,火光深处,无数小小的身影忽隐忽现,尖嘴长尾,正是鼠蜥。

    鼠蜥吱吱惨叫,残缺不全的鼠尸遍地都是,幸存的鼠妖并未因此退缩,踏着同类残骸向前猛冲,更多的鼠蜥从岩石的裂隙间钻了出来,从大地的孔洞间向外喷涌——偌大的洞窟活了过来,俨然恶魔的腔肠,抽搐、蠕动、上下起伏,分泌出来的鼠群令人作呕。

    四个孩子一无毛笔,二无飞行道器,更要命的是他们无法“神读”,黑暗里看不见鼠蜥。这些小妖怪尖牙利嘴,不用十分钟就能把他们活活吃掉。

    四人挤成一团,簌簌发抖,长久的囚禁削弱了他们的胆气,面对看不见的敌人,陷入极度的恐慌。

    “太古火万引精神!”燕眉风驰电掣,绕着四人盘旋,笔尖引来一道闪电,仿佛一支画笔,嗤啦啦绕着四人画了一圈,“朱雀之火,苍穹之雷,呼吸八表,禁制乾坤……”

    呜的一声激响,闪电扫过的地方,电流纵横交织,化为一堵无形的障壁。鼠群迎头撞上,虚空中电光迸闪、万花绽放,但听吱吱尖叫,鼠蜥抽搐毙命,顷刻僵死一地。可是残忍的意志鞭策着它们,鼠群有进无退,尸体迅速堆积,环绕闪电结界,很快高过了四人的膝盖。

    这些孩子都是战后出生,除了简容,谁也没有见过这种景象,望着眼前鼠尸堆积的高墙,一个个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夏露坐在地上,呜呜呜失声痛哭。

    燕眉望着小女孩微微皱眉,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朱明神雷圈”能够抵挡一时,可是威力有限,如果鼠蜥悍不畏死、源源不绝,迟早将会冲破结界。

    焦急间,洞窟尽头传来一串闷响,燕眉扭头看去,黑暗深处亮起星星红光。

    鬼眼蝠的眼睛!女孩暗暗叹气,打起精神,冲了上去,数不清的黑影向她拥来。燕眉发出一道“炙弹符”,火弹凌空乱飞,炸死数十只蝙蝠,剩下的盘旋向后,齐声发出鬼号,密集的声浪铁棍似的甩了过来,燕眉翻身让过,声波扫过洞壁,刮走成片的岩石。

    女孩出了一身冷汗,刚要扬笔反击,前方绿光闪动,巨大的舌头冲出蝠群,向她拦腰卷来。燕眉驭剑向上,巨舌从她身下扫过,女孩翻一个身,凝目望去,鬼八方黑衣飘荡,悬在蝠群中央,鬼眼蝠聚集成团,化为巨大的双翼,一左一右地在他身后挥舞。鬼八方收回舌头,舔了舔薄唇,冲着女孩发出狞笑。

    “可恶!”燕眉看一看怀里的黄鵷,忧心如焚又无计可施,她猛一咬牙,挺身纵起,脚下火光流淌,飞剑超越声速,发出响亮的音爆。

    “来呀。”鬼八方一声怪叫,吐出“八方毒舌”,呼呼呼舔向女孩,毒气曳过虚空,留下一道道惨绿的痕迹。

    “燕眉姐姐……”夏露忘记了哭泣,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激斗。

    女道者旋风翻滚,巧妙躲避“毒舌”,身影一分为四。

    “三分身!”顾襄冲口而出。

    “鬼号之翼。”鬼八方“腹语”发声,挥舞左边“巨翅”,千百只蝠妖齐声发出“鬼号”,嗡嗡嗡铺天盖地,扫向四个“燕眉”。

    “雷缰电索。”四个“燕眉”同时挥笔,笔尖白光刺眼,吐出闪电符绳,符绳的两端各自连接一个“燕眉”,四个“燕眉”忽来忽去,上下翻飞,快比织女飞梭,笔尖的符绳交错纵横,当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闪电光网,四个“燕眉”各占一角,同时挥舞电网,迎上“鬼号之翼”。

    嗤啦,黑色巨翅卷入白光电网,蝠妖闪电萦绕,胡乱扑腾,“燕眉”们趁势向前,挽着电网罩向鬼八方。

    燕眉巧用“雷霆缚妖符”和分身,织成一张“雷霆缚妖网”。鬼八方始料未及,闪身急退,空袖抖动,右翅向前挥出,蝠群撞入电网,又是一阵混乱。燕眉忙着兜截蝠妖,冷不防鬼八方绕过电网,凶猛扑向四个孩子,薄唇间绿光闪动,吐出“八方毒舌”,嗖嗖卷向四人。

    “休想。”燕眉留下分身控制电网,真身掉头冲回,笔尖刷刷抖动,“惊爆符”直奔鬼八方的舌尖,魔徒匆忙收回毒舌,舌尖伸缩如电,瞬息写出“死水符”,浓黑的毒水冲天喷溅。女孩闪身躲开,还了一道“寒彻符”,毒水凝结成冰,冰雹似的落向地面。鬼八方怪叫一声,凑上前来,张开薄唇,吐出数十道白亮亮的闪电。

    两人电光石火,纠缠了三五个回合。忽听一声尖叫,分明来自夏露,燕眉心头一紧,扫眼看去,夏露连蹦带跳,拼命甩掉上身的鼠蜥,其他的男孩也是一样——鼠蜥突破了结界,肆意攻击四人。

    燕眉转身俯冲,鬼八方缠住不放,舌头忽大忽小,忽伸忽缩,一会儿化身“毒舌”,一会儿写符攻击,女孩使尽解数也摆脱不掉,但听孩子们的惨叫越来越小,最后归于沉寂,一颗心不由沉入谷底,她鼻酸眼热,欲哭无泪,好容易让过扫来的“毒舌”,低头一瞧,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四个孩子好端端站在那儿,张口结舌地望着地面。

    地上陷入了一场恶战,一方是鼠蜥,另一方却是拳头大小的蜘蛛,五颜六色,数不胜数,六条长腿抱住鼠蜥,尖锐的口器注入毒素。鼠蜥奋起反击,疯狂撕咬,咬断蜘蛛的长腿,咬破蜘蛛的躯干,流出绿色汁液,闪烁微弱荧光。

    “哪儿来的蜘蛛?”燕眉念头闪过,轰隆一声巨响,左面洞壁塌陷,钻出一个庞然大物,蜘蛛样的身子拖着一条蝎子尾巴。

    “老龙蛛。”燕眉禁不住高叫一声。

    龙蛛看她一眼,十二只眼珠骨碌乱转,它一声长叫,仿佛喇叭齐鸣,蝎子尾巴大力一甩,身下喷出千丝万缕。蛛丝光白闪亮,落在地上犹如藤蔓生长,分支开叉,爬向四面八方,转眼间,整座洞窟都被蛛丝铺满,宛如大地血脉,流动柔和光芒。鼠蜥在白光下原形毕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都被蛛丝黏在地上。

    蜘蛛鱼如得水,顺着蛛丝滑行,势均力敌的恶斗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鼠蜥的尸体僵死一地,幸存的不顾一切逃回地底。

    鬼八方见势不妙,转身冲出,绿惨惨的巨舌扫向龙蛛,不料老妖王的身后闪出四道人影,纷纷举起毛笔,“霹雳符”、“炙弹符”、“惊爆符”……数十道符咒一股脑儿倾泻过来。

    鬼八方忙不迭收回毒舌,化为盾牌挡在身前,符咒落在上面,爆炸伴随闪光,几乎震垮了地窟。冲击波结成一股浩大的乱流,把魔徒缠住裹住、狂推猛搡。鬼八方连翻了五六个跟斗,轰地撞上岩壁,还没缓过劲来,眼前火光一闪,极度的炙热扑上身来。

    “羲和惊爆符”蓄势已久,冲出燕眉的笔尖,正中魔徒的胸膛,爆炸把鬼八方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浑身是血,皮开肉绽,嘴里发出嘶哑的尖叫。

    “糟糕。”燕眉想起一事,俯身冲向魔徒,忽见鬼八方就地一滚,身下岩石开裂,地龙钻了出来,咬住衣角把他扯了下去。

    不待地缝合拢,燕眉抢身赶到,毛笔一甩,又一道“羲和惊爆符”钻进缝隙,爆炸声里夹杂鬼八方的惨叫和地龙的悲号,大地震动不已,裂缝飞快消失,惨叫和悲号渐去渐远,终于消失在地底深处。

    “可恶!”燕眉忍不住挥舞毛笔,笔尖在黑暗中留下愤怒的火焰。

    “爸!妈!”简容惊喜地冲向那几道人影,一头扑进申田田怀里。女狼神横眉竖眼,本想痛揍他一顿,可见儿子狼狈模样,忽又心头一软,放下高举的巴掌,叹了一口气,低声骂道:“混小子,你吓死我了。”

    天上扑翅声急响,众人抬眼望去,“雷霆缚妖网”失效,鬼眼蝠到处乱蹿,可是没逃多远,忽又撞上什么,一个个悬在半空,挣扎扑腾,进退不得。

    燕眉暗生诧异,忽见六只巨蛛从黑暗里冒出头来,簌簌簌爬到半空,慢条斯理地吐出毒刺,挨个儿刺蛰蝠妖,毒液进入身体,鬼眼蝠麻痹僵硬,木呆呆地悬挂在巨大的蛛网上。

    燕眉看得头皮发麻,飞到简怀鲁身前,急声问道:“这儿离地面还有多远?”

    简怀鲁一愣,蛛仙子从禹封城身后闪了出来:“你问这个干吗?”

    “鸟妖王快要死啦!”老龙蛛的声音充满悲怆,一打眼珠盯着女孩怀里的黄鵷。

    “太阳光可以救它。”燕眉说道。

    “明白了!”蛛仙子高叫,“老家伙,你带她上去。”

    “好!”老龙蛛掉头钻进破洞,燕眉驭剑跟上,到了洞口又回头说道:“这些孩子……”

    “放心,”申田田热切地说,“交给我们。”

    燕眉点了点头,转身跟上龙蛛。老蛛妖六条长腿轮转如飞,仿佛一团苍青色的岚雾,乘着狂风在洞窟里穿行,毛茸茸的腿脚俨然长了钩子,正着爬,倒着爬,左也爬,右也爬,无论爬到哪里,都是如履平地。

    洞窟转折无穷,岔路数不胜数。燕眉看得心惊,忍不住问:“老龙蛛,你们怎么找来的?”

    “我有许多子孙。”龙蛛动作飞快,说话却是不紧不慢,“我用‘心之丝’跟它们心灵相连……”

    “心之丝?那是什么?”

    “一种无形的丝线。”龙蛛顿了顿,“跟通灵镜差不多。”

    “噢?”燕眉似懂非懂,“所以它们一举一动你都知道?”

    “鬼八方擅长操纵鼠蜥,跟着鼠蜥就能找到他。我让孩儿们追踪全玉京的鼠蜥,发现鼠蜥反常地向忘墟聚集,于是我们赶到忘墟,时刻监视鼠蜥的动向,今晚鼠蜥大规模异动,分从四面八方拥向这儿。我得到消息,一面让孩儿们追踪鼠蜥,一面召集蛛仙子他们,顺着这个洞窟深入地底,果然一下子就找到了你们。”

    “谢谢,”燕眉由衷说道,“老龙蛛,可你干吗追踪鬼八方?”

    “他招惹了逆鳞。”

    “逆鳞?”燕眉愣了一下,“苍龙人的秘密组织?”

    “‘逆鳞’是少数苍龙人建立的,专门对付魔徒和皇师利,”龙蛛咂了咂嘴,“蛛仙子和禹封城都是‘逆鳞’的成员……噢,我说漏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

    燕眉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冲口而出:“杜风烈也是‘逆鳞’?”

    “唔,”老龙蛛不情不愿地说,“她是‘逆鳞’里的‘冰神女’,也是我们在白虎厅的内应。”

    “鬼八方打伤了杜风烈,所以‘逆鳞’要为她报仇?”

    “没错,禹封城跟简怀鲁夫妇是好朋友,顺道帮他们找回儿子,同时也介绍他们加入逆鳞。”

    燕眉不胜庆幸,呼出一口气,说道:“老龙蛛,没有你可就糟了。”

    “小意思。”老龙蛛闷闷回答,燕眉想了想又问:“天皓白也是‘逆鳞’吗?”

    老龙蛛支吾说道:“你问这个干吗?”

    “他有危险,”燕眉不胜担忧,“魔徒要释放百头蛟龙。”

    “什么?”龙蛛刹住脚步,“百头还活着?”

    “它困在天湖的下面。”

    “太糟糕了,”老龙蛛咕哝,“它会挑起战争。”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为了释放百头,魔徒要在‘幻月舞会’上演奏浪飞羽的《神寂之曲》,这支曲子能让万物永寂。”

    “永寂?”龙蛛嘶声高叫,“这么说……”它的目光落在黄鵷身上,“我的天啦。”

    “对!”燕眉咬牙点头,“黄鵷决不能死。”

    “好吧,我实话实说。”老龙蛛语调低沉,“天皓白是‘逆鳞’的头儿,如果失去他,对于‘逆鳞’将是灭顶之灾。”

    “尽是坏消息!”燕眉头痛欲裂。

    “也有好消息。”龙蛛说道。

    “什么?”

    “我们到了。”龙蛛绕过一块巨石,迎面凉风吹来,出现一个幽蓝色的洞口。燕眉喜不自胜,越过龙蛛,一口气冲出地表,霎时间她愣住了,星穹低垂,明月向西,夜晚尚未过去,太阳还没升起。

    “完了。”燕眉像被抽掉了元神,望着夜空两眼发直。

    “还没完。”老龙蛛刮锅似的嗓音格外刺耳。

    “怎么没完?”女孩愤然回头,“我要阳光,我要太阳。”

    老龙蛛十二只眼睛平静地望着她:“太阳没有来,你就不会去找它?”

    燕眉一愣,喜上眉梢,高声大叫:“谢谢你,老龙蛛!”边叫边飞,脚下的飞剑画出一道明亮的火光,把苍茫的夜空剖成了两半。

    寒风拍面吹来,云气闯入双眼,燕眉迎着东方越升越高。空气越发稀薄,困倦阵阵涌来,她咬牙苦撑,浑身气力注入飞剑,逐渐接近大气的边缘,因为远离地面,引力微乎其微,飞剑速度加倍,顺着气流向前滑翔。

    云河在下面奔涌,举头星河烂漫,透明的“气灵”在她身边欢欣鼓舞,吸足了星月光华,不断地变幻形态,像蝶,像鸟,像是奔跑的小兽,像是游动的鱼虾,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自古以来,关于“气灵”研究足以塞满整座天渊阁,有人认为它们是死者的元神,环绕世界运行,等待下一次轮回。

    怀里的黄鵷越来越冷,燕眉的心也随之低沉,她尽力叫喊鸟妖王的名字,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鸟妖王的身躯呈现出异样的灰白,燕眉感觉它正在变成一块石头。

    “太晚了吗?”女孩头晕目眩,周身发冷,整个儿沉甸甸地向下坠落,她已筋疲力尽,再也无法支撑飞剑。“丹离”感受到主人的绝望,摇晃着发出凄怆的哀鸣。

    前方微微一闪,像是一点星光。不,星光没那么暖、没那么亮,那更像是离开锻炉的刀尖,热烈中透着锋芒。

    光芒映入眼里,女孩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瞪大双眼,朝着光芒飞去。霎时间,神明在天地的尽头张开了翅膀,太阳崭露头角,金红色的曙光尽情地洒在燕眉身上。

    女孩如释重负,低头看向黄鵷。鸟妖王闭眼张嘴,石膏色的羽毛也被染上一抹金红,这一刻,她直觉大鸟活了过来,可那只是错觉,黄鵷一动不动,仍是冰冷死寂。

    阳光也没用,黄鵷真的死了。燕眉的心再一次跌进了深渊,她抱住大鸟,失声痛哭,眼泪滴在羽毛上面,映照初生的旭日,发出奇异的光芒……

    湖面平静得可怕,没有涟漪,没有气泡,一条水道从岸边直通湖底。

    老橘妖也睡着了,方飞冲进水道,两边的水墙里,湖妖水怪静静地漂浮,鱼虾、蛟龙闭合双眼、酣然沉睡,琴水妖变回水母,悬在那儿纹丝不动。

    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方飞拼命思索之前的事情,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古旧发黄的符纸,显然这一切跟他选择的乐章有关系。

    不觉到了水殿门外,方飞屏住呼吸,举着毛笔,走了进去。殿中一如既往的空旷,没有狐白衣,没有百头蛟龙,老夔龙的影子从穹顶投下。它的大脑袋破水而出,湖水顺着苍青色的独角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水殿中央的棋盘上。

    方飞走到棋盘前,所有的疑问豁然开朗——水殿就是一把天机锁,座椅是它的“九重天”,道祖棋盘是它的锁眼。天湖的底部则是一座监牢,巨大的符字不是无用的摆设,而是为了困住百头蛟龙——忘墟的制造者,旷古绝今的十品妖王。

    召唤棋盘的一定是狐白衣,看样子,他下赢了棋局,打开了天机锁,作为狐神后裔,秘魔的才智令人惊叹。

    方飞彻骨生寒,敌人的强大超乎想象,如果他输给狐白衣,如果百头蛟龙被释放,如果天皓白败给了天宗我,天籁树下所有的人都会死,简真、吕品、禹笑笑、天素、山烂石、狐青衣……空前的压力向他涌来,方飞反胃恶心,扶着棋盘大声干呕。

    胃里空无一物,什么也吐不出来。方飞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低头直视棋盘,上面映照出一张懊恼愁苦的面孔。

    方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张人脸属于自己。这时光亮忽闪,一行字迹出现在棋盘上:“要下棋吗?”

    “刚才有人来过?”方飞问道。

    “对。”棋盘简短回答。

    “他赢了?”方飞又问。

    “对,”棋盘写道,“厉害的家伙。”

    “他在哪儿?”方飞明知故问,心存一丝侥幸。

    “下面。”棋盘又写,“要下棋吗?”

    “你能让我赢吗?”方飞望着棋盘快要哭了,“一局也行。”

    “我不会让,你可以赢。”棋盘答得干脆。

    “好吧,”方飞明白祈求无用,把心一横,沉声说道,“开始!”

    棋盘闪过一个“好”字,随即文字消失,盘面一片光洁。

    方飞落笔写字,可惜心有杂念,笔势软弱,甫一交锋,字儿就被吃掉了两个,对方连成一道定式,俨然一道长城横在棋盘中央,以前的局面又在重演,输棋的念头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但从见到“道祖棋盘”,他就从没赢过一次。

    “可恶,”方飞鼻酸眼热、握笔的手微微发抖,“不行,我不能输。”

    输棋的后果如同万钧巨石压在头顶。他低吼一声,挥拳捶打脑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方飞右手握笔,左手握住右手,停止颤抖,继续书写,很快扳回一城,吃掉棋盘三个龙文,尽管没能凑成定式,可也大受鼓舞。他的心情稍稍平复,不觉开启“神读”,脑子高速转动,思路清晰了得,强大的意念注入笔尖,字迹变得坚定有力,顽强地抵抗对方的攻势。

    落笔越来越快,棋盘应对如飞,龙文满盘厮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糟糟分不出敌我彼此。这样混乱的棋局,方飞从没见过,可他的心思也是前所未有的敏锐,所有精魂气魄都倾注到棋盘上,每一个写出的龙文都融入血肉,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他能感受到文字的喜怒哀乐,听得到它们无声的呐喊,他精准地掌控每一个龙文。随着战局的深入,方飞逮到一个机会,吃掉对面五个龙文,幸运地凑成一道定式,依托这一座“龙城”,他大举反击,经过一番缠斗,凑齐了第二道定式,两座“龙城”构成九十度的夹角,把对面的龙文分剖宰割、各个击破。

    “柔为下激水漂石。”方飞写下一个“激”字,完成了一道“弱水浮石符”,这一道符咒能让石头在水中漂起,也让他凑齐了第三道定式。

    盘面上的文字停了下来,俨然某人按下了“暂停”键,方飞的笔尖停在棋盘上方,忽见光亮闪过,龙文融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大字:“你赢了。”

    胜利来得突兀,方飞呆柯柯望着棋盘,还没回过味儿,盘面闪过“少阳”两字,左边接近讲坛的座椅明亮起来,同样出现“少阳”两个大字,跟着棋盘又显示一个“金”字,西边第二排座椅也出现“金”字。接下来,棋盘上依次涌现“乾”、“九”、“乙”、“辰”、“亢”、“南吕”、“大过”……每出现一个字词,四周九排座椅就有相应的字词亮起,闪闪烁烁,光芒夺目。

    “大过”出现以后,棋盘沉寂一下,嘁哩喀喳,从内向外,盘上的方格纷纷向下陷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锁孔,外大内小,凹凸不平,布满了深刻光滑的凹槽。

    “糟糕,”方飞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没有钥匙!”

    锁孔大得异乎寻常,容得下几个成年男子。方飞掏出“鼻涕虫”比了一下,小妖怪瘫在手心松弛无力,就连它也陷入了永寂。

    “狐白衣能开锁,钥匙也许就在附近。”方飞灵机一动,举头望去,立刻看见了老夔龙的独角,角上的纹路异常清晰。

    “钥匙是夔龙的角。”对于这个发现,方飞惊喜若狂,喜的是开锁有望,惊的是要用这把“钥匙”,必须控制夔龙,使其凌空转动。夔龙的身躯超过十吨,普通“搬运符”根本无法办到。

    “移山填海符。”方飞的脑海里闪过密密麻麻的符字,“定式”考试里,“移山填海符”是他写出的最后一道符,也是“搬运符”的最强变咒,定式超过两百字,复杂的程度让无数道者望而却步。方飞也曾尝试过一次,写到一半就被迫放弃。

    事到如今,有进无退。他咬牙挥笔,凌空写出符咒,这一次他使用龙文,一路书写流畅,以往遇上的阻碍也轻易度过,很快定式写完,方飞大喝一声:“起!”

    数百字的符咒叠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龙文,发出煜煜青光,穿透水墙,笼罩海怪,把夔龙拉出湖水,悬在半空缓慢下降。

    “星拂笔”瑟瑟发抖,汗珠顺着额角流淌,方飞清晰地感受到夔龙的重量,只不过承受方是他的元神。神速提升到极限,无法形容的疲惫涌遍全身,方飞感觉元气正被抽空,强烈的虚无感几乎把他击溃。

    一尺一寸,夔龙不断地接近锁眼,咔嚓,独角插进了锁眼,开始吃力地旋转,随之转动的还有整个水殿,座椅一排排随着锁眼旋转,四周的水墙化为漩涡,带起穹顶的湖水,向下旋转伸出,如同巨灵的舌头,吸住夔龙的尾巴,用力把它向上拉扯。

    老妖怪返回湖里的一刻,水殿旋转也停了下来,座椅上九个字词连成一行,强烈的白光顺着字词冲进锁眼。

    方飞脚底抖动,讲坛向左旋转,棋盘无声挪开,就在他的脚前从无到有地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石阶,阶梯斑斑驳驳,一路盘旋向下,冷飕飕的腥风冲出地窟,闻起来就像冷藏多年的鱼虾。

    “百头蛟龙就在下面?”方飞一想到这个就浑身哆嗦,用力挥了一下毛笔,壮着胆子向下走去。

    下了不到十级,头顶一暗,咔嚓,棋盘挪回原处。

    “噢!”方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不是入口,而是一个陷阱,天机锁只能从外面打开,一旦锁眼封闭,闯入者也会关在里面。这一座囚牢坚不可摧,百头蛟龙尚且无法脱身,其他的闯入者只能活活困死。

    绝望再一次袭来,方飞呆了几秒,加速向下奔跑——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一条路走下去。

    阶梯螺旋向下,俨然永无穷尽,冷风迎面传来,风中的腥气更加浓郁。

    “昂。”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吼。不,不是一声,而是许多声吼叫,因为太过整齐,听起来就像是从一个嗓子里爆发出来。

    方飞双腿发软,满头冷汗,望着黑暗深处恐惧发抖。

    “不能停下,”一个声音在心里催促,“时间不多了。”

    “我得下去!”他使劲握了握笔杆,无论什么时候,凉沁沁的“星沉木”总能让他心中安宁。

    方飞踮着脚尖奔跑,不出百步,踏上平地,正前方青蒙蒙的微光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洞口。他举起毛笔,蹑足走到洞前,还没站稳,又听一声怪叫,仿佛数十个巨人在他耳边齐声暴喝。方飞头脑欲裂,几乎当场昏迷,透过青光,恍惚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飞了过来,砰地砸中刻满符咒的墙壁,骨碌碌滚落在地,仔细一瞧,那是一个白衣白发的年轻男子,面孔白里透红,嘴角挂着血迹,漆亮的眼珠闪烁嘲弄一切的光芒。

    “狐白衣?”看见这身装束,方飞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秘魔没有看见他,两道目光凝注前方,方飞随他看去,心子猛地一跳,险些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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