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后还剩余了一些油漆,就吩咐材官张达将宫中剩余的绿沉漆和金漆送了十箱到碧园。
绿沉漆色如其名,是以石绿入漆,颜色灰中蕴绿,如绿草沉于水中,色泽古朴暗绿,幽沉静穆,因此名曰“绿沉”。
以往宫殿墙壁装饰粉刷多用红、黑两色,绿沉漆是这几年新兴起的,价钱也较红、黑两色漆贵上一些。不仅如此,关键还不是价钱问题,由于市面上绿沉漆存量少,有时竟是有价无市,拿着现成银子也买不到。
“大将军不必动怒,王伟台就是那个脾气,认死理儿。依下官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既然如此不通事理,那就将他换个位子,不就得了?”李胜劝道。
曹爽想了想,“只是,这王伟台毕竟有些老资格,又是太傅的人,和司马懿颇有些交情,也
不要太过撕破脸,还是要尽量安排的妥当些。”
“太仆不是即将告老么,到时让王观补了这个缺,位在九卿之列,又清闲,也不算辱没了他。大将军以为如何?”司隶校尉毕轨道。
曹爽想了想,点点头,又对张达道,“暂时先如此定吧,你先回去,此事切勿声张。回头我看能不能托人买些绿沉漆,再补回去就是了。”
“那少府的位子?……”张达腰弯得更低,极尽谦卑之态。
曹爽有些不悦,“这也是要论资历的,你还年轻,莫心急,等过两年再说吧。对了,王伟台那里,知道该怎么回吧。”
“卑职明白!谨遵大将军吩咐,卑职先行告退。”张达躬着身后退几步,才弯腰退出凤栖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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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飏望着他的身影,突然想起什么。
“下官也忽然想起一事,今儿早上,有人瞧见司马懿进宫了……”邓飏坐在曹爽边上,附耳悄声说道。
“据说,太傅去式乾殿求见陛下未果,又去永宁宫拜见了太后……”
“……司马懿?”
“太傅是当今陛下师傅,进宫顺便给太后请个安也在情理之中……”
曹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一阵子没到郭太后处请过安了。
“……听说太傅在永宁宫逗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邓飏看看四周,无人注意这边,又继续低声道,“下官以为,恐不是简单的‘请安’之事……”
“……如此说来,他身体无恙了?”
“听说明日即可上朝。”
“这么快?”曹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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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这半个月一直在府中称病休养。此时上朝,目的只有一个,想必是为征西之事而来。”毕轨接话道。
“你是说,太傅有意阻挠征西?”
“不好说。但以他阴险莫测的性子,必会设法从旁作梗。咱们还是不能太大意。”
曹爽没有答话,又想起先前夏侯玄的一席话,有些迟疑,道,“前日太初来找我,谈及太和四年我朝伐蜀之事,请我三思。之前丁彦靖也对征西之事颇有疑虑。思前想后,本将军也有诸多顾虑,故而今日请几位前来商议。”
邓飏素来有些好高骛远好大喜功,今日又喝多了酒,闻听曹爽之言,他拍着胸脯大言不惭道,“我堂堂大魏,不是只有姓司马的才会打仗。汉中只有区区三万人,咱们派十万精兵过去,取汉中还不是易如反掌?若是取了汉中,再顺手消灭西蜀又有何难?”
“依我看,这次太初有些太过谨慎了。如此大好时机,咱们绝不可轻易为一些说辞便左右动摇。以我大魏今日实力,还怕那西蜀小国不成?怕是尔等鼠辈到时望风而逃,哈哈……到时,大将军的威望必将与日俱增。”
李胜脾性温和,惯会安抚人,也道,“大将军莫忧,太初之言虽说并无道理,但此一时彼一时,上次征西适逢夏季,天不作美,途中连日大雨才会惨淡收尾。此事都已过去了十几年,这些年来,我朝养精蓄锐,兵精粮足,这次我们谨慎择日出行便是,应当没什么问题……大将军切莫过于忧虑。”
曹爽未作声,不置可否。
“不过,太后那里,若是继续留在帝居,整日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终归有些不妥。咱们的一些计划,有些事,怕是瞒不过太后的眼睛……”李胜又提醒道。
“上次丁彦靖也特意提到此事。说是太后若与那司马懿走动多了,难免令人不安……”曹爽摇了摇头。
“这有何难,那就干脆把太后迁回永宁宫去!”邓飏道。
“虽说太后不宜久留帝居,但陛下年少,尚未亲政,亦未选妃立后,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过两年再说吧。”曹爽顾虑道。
“这样吧,回头我跟老三说一声,让他在式乾殿后殿周围多加派些人手,多留意些太后的动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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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宴席过半时,何晏才匆匆赶到昭园凤栖厅。
“七叔,你又迟了,不会是小姑母又拿鞭子为难你了吧。”曹爽开玩笑道。何晏夫人是金乡公主,京里有名的泼辣人物。
何晏摆手讪笑,“哎,别提了,让各位见笑了……”
他撩袍落座,环视在场诸人,问道,“夏侯太初怎么没来,不是说也邀了他么?”
曹爽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表弟不爱这些热闹。就不要难为他了。今儿晌午前我正准备从老宅往昭园赶时,太初特意过来打了招呼,说是出城去白马寺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