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泡面

    “全班同学的补课费都交了就你没交，不说这个，现在快学期末了吧，你开学的学费都还欠着呢？欠着餐费，校服费，书本费，保险费都没还，还有钱买这种书？”班主任放下书本，气急败坏的样子退去了几分钟前的书香雅气，现在就像一个面面都要精打细算的包租婆，“这么奇葩的学生我也是头一回遇到。”

    就因为班里有这么个奇葩的学生拖着学费，害得她连今年的金优教师奖都没拿到。

    小学的她个头还没一把伞高，逢着家里爸爸病了，倾家荡产，能用什么还她的债呢？

    这个八岁的小女孩犯了难，爸爸在半年前意外出了车祸，之后半年天价的医药费一直都是找亲戚筹的，她这个学期一直都在学校医院和家来回奔波，全家的收入只靠校门口的煎饼摊，她哪来的钱？

    “不管怎么说钱你必须得交，而且要额外支出二十块来上我的补习班，你不交钱就上不了我的补习班，不上补习班成绩就不好，不然我今年全县优教又没有了。”班主任又拿起了书本，恢复到心平气和。

    “凭什么一定要上你补习班？”

    “因为全班就你一个没上。”

    “你的补习班不就是给同学们发答案吗，我那么聪明不上我也能考满分！”裴小茶嘟囔道，每次做的试卷难度都太低，她真的能考满分，这种虚的只能用来骗骗那些心急的家长。

    班主任显然想不出一年级的学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白净的脸瞬间又青一块紫一块，她气愤地把书摔在桌子上，对裴小茶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神童动不动就能考满分？你要那么厉害你别来上学啊！自从遇到你就没一件好事发生，每天咋咋呼呼，说不定你爸出事也是你给克的。”

    这后半句，是班主任无意中脱口而出的，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是这样一句话，像一道寒风一样，割过八岁裴小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也把谣言的种子吹遍整个班级。

    那天晚上裴小茶想了很久，她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平添负担，但这真的是自己的错吗？要不要和老师道歉，毕竟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得罪了她，肯定也没什么好处，要不还是去认个错吧。

    结果隔了一天。

    班主任没有来上课。

    第二天。

    班主任也没有来。

    第三天

    学校说班主任生病了，不能教了。

    她的话灵验了，班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一致认为，这个天天说自己能看到白色影子的裴小茶，就如同班主任所说的的那样，是个灾星，是一个谁碰谁倒霉的人。

    之后的每一天只要学校里一有人倒霉，他们就认定这是裴小茶把诅咒传给了自己，甚至有谣言只要打裴小茶一下，就可以解除诅咒，不然就会一直诅咒下去，后面竟然也有一直倒霉的老师信了邪，觉得是受了她的诅咒。

    要知道，这在当时闭塞的小镇里，舆论是很可怕的，就像雪谷顶上的一颗小石子，被风轻轻一吹，越滚越大，最后可能会压摊雪谷底下的整个小城镇！

    而这可怕，一直陪裴小茶上到了高中，竟还是有不信邪的人觉得她是灾星。

    “喔——”远方的鸡鸣传来破晓的声音。

    裴小茶拍了拍酸痛的脑袋从沙发上坐起来，心想自己都高中了为什么还会天天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她拿起昨晚吃剩的泡面随便扒了两口，然后对着镜子拍了拍脸蛋，托腮道：“人生大概就是苦苦苦苦乐交织吧。”

    她努力对着镜子微笑，但是都笑不出来。

    她对自己道：“今天学校里还有免费午餐呢！”

    今天可要去免费夏令营了，里面吃住一切免费，一想到这，才终于笑出了声。

    一阵风从小窗吹来，翻过了裴小茶在桌上的日记本：

    我的一个亲戚说：“我们真的要轮流抚养这一个拖油瓶？”

    我的另一个亲戚说：“谁知道呢？谁让我们是亲戚啊。”

    我的还有一个亲戚说：“我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还要带上她？她爹娘都死了，她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要去他们那里蹭饭了。

    估计没多久，他们都要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吧。

    哼，我才不要他们养，我要自己养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