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娘,名唤程清湘,是家人特意请得秀才赋名。取自——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她自小生的貌美,又被家人揣在心尖长大,未尝过什么苦恨。这一切,便到她及笄那年戛然而止。
她舅舅收了人好处,替姚家人说媒,夸得天花乱坠一通,程清湘年幼懵懂,轻易听信了去。
等真见到姚家儿子,大为失望。她读过书,心里有期望,虽不要“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这般超逸绝伦,却怎么也不要是如此粗俗自大之人。
他言行举止轻佻浮薄,若不是父母都在,险些要被他逾越了去。这婚事不了了之,却被姚家儿子记恨上,认定是自己轻看了他。
一日父母亲人外出办事,她独留家中,早上听到扣门声,本以为是家人回来,欢天喜地去开门迎接,竟未料是喝得醉醺醺的姚家儿子。
……
她唾弃厌恶自己,自缢时偏被救了回来。舅舅又跑来劝,说何苦自寻短见,姚家儿子是愿意娶她的。只是姚家人却存心刁难羞辱,让她做妾。
谁不是胎生父母养,为何要自甘为贱。
女子琦年玉貌本无过,是这时代对女子太过狭隘。
她夜里从家逃出,不知该去向四方哪里,只想凭缘自生自灭。
她孤零零走在长街,迎面走来一醉汉。闻着酒气,她惊慌失措,想起自己被轻贱的那天,转身仓皇要走,却不想被绊倒在地上。
她绝望闭上眼睛,认了命。
等了许久未有动静,她眯缝起眼,看到一只小臂横在自己面前,安静等着自己去搀扶,再向上看,正对上双笑盈盈的水光眼眸。
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她心猛得一跳,颤巍巍,泪奔流涌出,一触即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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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家室的。
她被养在外面。
他可怜她过往,为她置办了住处,那时她被爱意冲昏了头脑,抛弃了所谓的礼义廉耻,没觉得什么不对,哪里不好。
直到有了芊芊,再往后,有了深远。他身份高贵,她心中清楚自己攀附不起,自己卑贱的过往,再多祈求都是奢望,空欢喜一场。
许是上苍可怜她,他妻子过了世。她咬咬牙,忍了忍,什么也不敢肖想,像是是等待,卑微,怯懦,已经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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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肖云带着程清湘、两个孩子一起走进南家。开门的小厮看到人愣怔一下,又看到两个幼小孩子,赶紧垂下了头,退到一边。
程清湘进了门,走了几步,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南肖云也低下头,好笑地看着她。
“往后有我护着你。”
南肖云不复曾经少年模样,那眼笑带出来轻褶,程清湘却知道,那眼眸映着的,都是程清湘。
“云郎在一日,妾身在一日。”
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恶欲。
我看错了南肖云,也高估了自己。
若不进那南家,便再也不要洞悉那人心,与他一同,坠入无尽罪孽的黑暗深渊。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忌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