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湘夜里抱着南芊芊,深深叹了口气,总算把她哄睡着。白天南芊芊跑去花园玩,不巧撞上家中的嫡女,不知发生什么,南芊芊回来一声不吭,带着气砸了桌上的物件,爬上床,默默抹了几把泪。
南家的嫡女叫南梦柔,自己没带着孩子来前,家中独她一位。只是脾性犟的很,不是好相与的。
她不单是南家嫡女,因为她母亲的身份,故是比谁都要矜贵的命。
她身份高贵,被捧着长大,未受什么挫折困苦,反倒自己的出现给了她挫败,给了她打击。
明明没做什么,就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憎恶……
程清湘低头看眼女儿,鼻子突然就一酸。自己在来南家后就不厌其烦地教导她,既然令南梦柔看着讨厌,那就躲着不要被她看见,不要去主动招惹……老实本分,也总好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去责备。
可她不听话,不知随了谁的脾性,但凡两人碰了面,三言两语之间就要闹起来,自己不敢插手,怕被人说偏袒。许多次闹到南肖云那边,南肖云虽然不说,可她心中清楚,两个虽都是女儿,南梦柔与南芊芊在他心中终归是不同。
深远被养在老太太那儿,后来被送去京都读书,隔远了自己,是要被好生教养。可芊芊不比男孩,又不太算得她父亲疼爱。马上就快要到了婚嫁年纪,该要怎么给她谋位好夫家。
程清湘想起自己,凄苦的神色一滞——谁不是胎生父母养,为何自甘为贱。
她在南芊芊身上看到了曾经轻快懵懂的自己。自己为妾,是南家高不可攀,是她身份过往,她也认了,可南芊芊不一样,她是南肖云的女儿。她心中不由怨恨,同样是女儿,能有什么不同!
这无名恨意浸入深埋心尖,小心掩藏,一直到江家人的出现,彻底汹涌爆发了出来。
“都是你的女儿,南梦柔可以,芊芊怎么就不行!”程清湘掉着泪埋怨。
南肖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有些话,有些事实,说出来,反而伤人心,叫人生了隔阂。
“江家不是两个儿子,江允还有个弟弟,芊芊也是可以啊。”
南肖云不做声。
“到底是疼爱你嫡出的姑娘,嘴上不说,终归是嫌芊芊庶出。可怜我芊芊,只有我这生母将她放在了心里。”
“清湘,你如今怎能这般……”
程清湘抬起头,脸上泪都未干,“是咄咄逼人吗?我就只有一个女儿,我不如此,往后还会有谁主动真心替她谋划。你这做父亲的,我看你是薄情寡义至极。”
习惯了程清湘的温婉,如今被她这么一呛,南肖云脾性也上来了,“江家的婚事,你当我没提过?是人家嫌芊芊的身份,我怕说出来伤了你的心,你倒好,反咬我狠心肠!”
两人这一闹,许多天不说话。
程清湘想起自己被养在外面的许多年,南肖云待自己的好与体贴。自己虽气恼,但这事并不是南肖云的过错,是那江家看人下菜碟。
她夜里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便想着去南肖云书房,主动认个过错。
这夜深得寂静,星月被黑云湮没,没有风,雾气浑浊,程清湘挑着灯,火光微弱。她不知道,自己滔天的罪孽,无始无尽的贪嗔恶欲,就在今夜,悄无声息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