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知道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真相,渔翁老叟正直的名声不虚,而且其死怕是内情极深,如今急败便是更加虔诚。
赵楷自石案上捻了一支香,插在香炉里焚烧,慢慢俯下身去,双膝跪在地上,以极重的学子礼拜伏,虔诚十足。他是心甘情愿才如此作为的,那封绝笔信他自己看了数遍,每次都是热血上涌,义愤填膺。
赵楷以往接触文人士子不多,所处环境倒是满满的利益交锋,也一直以为“读书进学,科考为官,谋得锦绣前程”才是精髓,看了绝笔信这才知道世上是真有道德与学问俱佳的大儒,又怎会不心生敬畏,其余先锋营少年大都性格豪爽之辈,他们被誉为少年天才自是少有为难事,所以与赵楷相比,叹服不如,却又多了许多意气,他们都想要一个好结果。
所有人俱是虔诚叩拜,柳河与甘旗二人见得此景,便知之前是误会了众人,他们是真心敬佩自己的恩师,二人甚至能够感受到这群面生的少年由心而发的某种意气,甚至达成了共鸣。
“众位兄台,不妨我们坐下好生一叙。”待众人祭奠完毕后,此前并未开口的另一人这才说道,眼见此人身姿同样挺拔,甚至称得上是魁梧,只是面上少了些读书人的柔软之意,剑眉星目,倒是颇为俊朗,如果这人换上一身其他装扮,而且若不是在这龙窑书院碰面的话,众人只会意味这位俊朗的小哥怕不是哪个江湖好汉。
这人应该就是读书偷懒的甘旗了吧,这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倒是不想读书人,那之前一人是所谓的书呆子柳河,不对吧,柳河谈吐上佳,一举一行自有读书人的风流在身,之前那人怕不是在信口胡诌吧,赵楷直接将那人对老叟两位弟子的评价打上红叉,再不回忆。
小屋空间不够,那便院子和空地来凑,先锋营的众人不拘小节,此时倒是柳河和甘旗颇为不好意思,认为自己招待不周了,不过看得众人仍然是自顾自地小声交谈着,并无不悦神色,便也知道这些人并不计较,好感更是加深了几分。
虽然赵楷他们很想直接告诉柳河与甘旗绝笔信之事,然而看他们的表情,这两人和渔翁老叟最是亲近,又住在一块,却也不知有信一事,不可谓不蹊跷,想到事情水深,只得按照昨日谋划先循序善进,慢慢来过。
这几日众人搜集到的关于渔翁老叟的信息十分充足,关于其生平出名的大小事件,或者是一些流传于世的著作大家都已经十分了解,自是不会露怯,所以与柳河、甘旗二人交谈起来根本没个停歇,柳河、甘旗眼见这些个别院来的学子对自家恩师如此了解,早就是卸了心防,关系更是再进一步,直接以师兄师弟相称了。
时间流逝甚快,天光已然是升到了顶点,也到了午膳时分,书院自有供应之地,只是独居此地的二人向来都是自己生火做饭,如今多了一大群刚刚认识的师兄师弟,便也舍弃了自家炉灶一同前往供应饭食之地,午膳过后,众人返回竹林又是聊了些许老叟的著作,柳河、甘旗正要委婉拜别众人,好前去继续守墓,此是的赵楷终究是憋不住了。
“二位师兄心中真的认为大祭酒坠河之事没有隐情?”此言石破天惊,一改之前的氛围,连彭九都觉得赵楷唐突了,柳河与甘旗面上同样神色一变。
柳河顿了顿,平缓地说道:“府衙已经定性,恩师是自行跳河的。”
柳河此言颇为和气,但赵楷知道此言之中的破绽,太平缓了,平缓的不像是一个刚死了恩师的学生,明显的,言谈到恩师身死的真相,这二人又开始不信任面前的这些个刚刚认识的师兄弟们了。
柳河与甘旗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俱是眸光闪动,发觉了面前这一行人的异样之处,他们自然不会认为恩师身死没有隐情,相反的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善的恩师,对待学问乃至生活都是积极向上的恩师会自己跳河。
只是这些话都被他们埋在了心里,生根发芽不在话下,但二人都是聪明人,自有考量,根本不敢显露真心。对待面前这些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生人,更是如此,否则若是有人故意派他们前来试探,自己二人可不就正中其下怀。
“二位师兄不必担忧,你们应该能够感受到我们祭奠先师的虔诚,以及我们心中蕴含着的意气,或者说是义愤也不为过,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读过了这封信。”
说完赵楷便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工整的纸张,正是那封被誊抄过来的绝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