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这回她走出了老家,来了这宁安市,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纺的布,竟然是用那么高的价格做成床上用品在高级商场里卖。
有一回她去给一个家庭打扫卫生,虽然都已经快晚上10点半了,但两个人才吃上晚饭。在饭桌上吃着饭闲聊,完全无视在一旁打扫卫生的张淑芬。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工作的那家厂子在宁安市还有个公司,一年的经济效益好得不得了,这次竟然还参加了什么国外博览会,还拿了个奖,一下子就签了几个亿的单子,每个人光是奖金就发了十几万。
那天下班回家以后,她立刻打电话给厂子里的小辈问有没有发奖金,结果人家说连奖金是啥都不知道。也是因为这件事张淑芬才明白,果然当初应该趁着年轻的时候就出来。
“您的工作都是老板安排的吗?”
“是啊,老板都是从网上接活,然后再分给我们去做。”
“那……这个月的2号您接到活了吗?”
“我想想啊……”
张淑芬把左手张开,右手食指在手掌上点来点去,好像那上面画着一张日历一样。
“去了。”
“还记得是什么工作吗?”
“记得。唉……那孩子真是可怜,还那么年轻漂亮,怎么就没了呢。”
“没了?”
“听说是和男朋友私奔出来的,结果还生了病,年纪轻轻就没了。不过那个男人应该是真的爱她,住在那样的房子里,竟然买的起那么漂亮的婚纱和戒指。那婚纱我可知道,好像是叫啥王的,听说最便宜的也要1万呢。那戒指虽然没有钻石,但是看着是真漂亮。”
“那您见过那个女孩的男朋友吗?”
“没有,听说是想守住他女朋友的尊严,不想看到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说是想等着她再一次漂漂亮亮了就带着她去结婚。”
说着说着,张淑芬竟然觉得胸口有点闷,眼睛也跟着胀胀的,鼻水比眼泪先跑了出来。想想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被人介绍着认识了现在的这个老伴,也不管有没有什么感情,也凑合着过了大半辈子,一辈子也不知道啥叫情啥叫爱,也不知道那个痛能有多难受。但是爱过、恨过、痛过,才算是活过吧,她记得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钟子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包纸巾递给张淑芬,直到她缓了过来才继续问道。
“那您当时的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还记得吗?”
张淑芬痛痛快快地擤了个鼻子,然后张口吸了好大一口气,才感觉胸口那堵着的东西消失了。
“记得啊。就是给那孩子洗干净了,然后换上婚纱,再给画个妆。最后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就行。都不是什么难的工作。”
在城里打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手艺。这家家政公司的老板倒也大方,经常给她们报各种学习班,学习各种技能。她还记得当初去学化妆的时候,在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们之间,她们要有多显眼就有多显眼。然后她们也最常称为那些孩子们练手的对象,谁能把50多岁的老阿姨画成30岁的女人,谁就有资格从这个学习班毕业。后来听说等她们这一届毕业以后,那家学习班的校长竟然还把增收大龄学员设成了招生指标。
“那个……这到底是怎么了啊?那个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吗?是她的父母找来了为难那个男孩吗?”
“您见过那个男孩吗?”
“没有。”
“阿姨,坦白和您说,那个女孩是被人杀死的,不是病死的。”
“可是她的嘴唇可紫了,就跟缺氧……”
张淑芬突然想起来当年厂子里一个被麻袋压得缺氧而死的工友,她的死状和那个女孩很像,只是没有那个女孩那么好看。那个女孩走得太安详了,本根没有办法不认为她是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