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实与他不同,她虽然环抱着自己,但全身心地舒展着。她侧头望向曲星源。
曲星源似乎感受到了白筱实的目光,这才睁开眼来,不过没有迎上她的目光,而是看向了眼前的房子,望向了他卧室所在的方向。
“我既不用人们的欢乐替换我心中的悲伤,也不想让忧伤在眼里凝成的泪水化作欢笑。你曾经让我觉得这段话很美,是只有你那样的人才能读懂的生活。”
“我那样的人?是什么样的?”
“无忧无虑,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苦,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幸福……还有爱。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出来。我只觉得你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那个美好又脆弱的公主,受到名为嫉妒的诅咒,被困在这个城堡里,一直等待着骑着白马的王子来拯救。”
“你说我是公主?”
“是啊。就是那个睡美人。全家人都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睡下去,但一定会有人来救你。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所以一直在不安中度过。你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聪明的你不可能看不出家人的怪异,所以你配合他们演戏。但在内心深处,你又觉得你和睡美人不一样,你能坦然面对死亡,你不想等待王子来救你,你想像篇散文诗那样,随风、随性、随意地活下去,直到沉睡的那一刻到来。”
白筱实扯下警戒带,走进了那幢仍旧散发着烟味的房子,曲星源迟疑着跟上。两个人穿过洞开的大门,踩着灰烬一步步走上台阶。
“那个时候,每天放学回家,我都恨不得自己能只要一步就跨到二楼,打开这扇门……”
白筱实轻轻地推开,那扇并不存在的门,轻快地跨过门槛,像只兔子一样跳进去。曲星源也走了进去,走进一切的源头,被爆炸和烈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卧室。
“每天你都会坐在这里。”
白筱实在窗边比划着,那里原本放着一把躺椅。
“像个老爷爷一样,手里捧着本书,但是眼睛没有看着书,而是在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从我坐着郝叔叔的车绕过那边,在门口停下,下车后跑进房门……然后你就假装低头看书,其实是竖着耳朵在听我跑上楼的声音,等着我敲门。然后我打开门,就会看到你精心构图过的画面,坐在夕阳下看书的美少年。”
白筱实转过身来,望进曲星源来不及躲藏的眼睛里,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回忆往昔的痕迹。只是他们都知道,那段记忆早就被曲解了,被两个人对彼此的期待而过分地美化了。
而此刻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现实。被烈火洗去所有华丽的表象,将人心的贪婪如实展现的残骸。
当时的白筱实,有着健康的身体,但内心早就被灾难,被弟弟的离去弄得残缺不堪。她渴望美好的东西,渴望那些虚假的美来掩盖自己的疮疤。是曲星源帮她编织了那些美好的幻象。
曲星源也是一样。他从小就体弱,每天走进房门的人不是医生就是家庭教师,就像旧社会住在大宅子里的少爷那样,每天都在等待着那个肩负着改变他命运的女人出现,帮他填充华而不实的内心,帮他忘记倒计时的恐惧,用短暂的美好替代永恒的悲痛。是白筱实帮她共同演绎了亦泪亦笑。
他们都知道儿时的美梦早就该醒了,但又因为各自的原因,将自己长久地困在了那段梦里,拒绝醒过来。
但梦总是要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