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也有些微妙,似乎对这件事提前并不知情。
“大哥,”魏长歌可能当真是个商人,虽然与屠大海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但语气却格外亲热,“三年前,李兄因为暴雨耽搁路程,错过了考试,后来又大病了一场,这才迟迟没和家中联系。他知道这些年,嫂子和孩子全靠大哥照顾,两家早已亲如一家,所以托我向大哥说个不情之请,希望两家能结成儿女亲家。”
窦月娘轻轻咳嗽了几声,柔柔弱弱地开了口,“可惜茵儿比小午大了几岁,怕是有些不妥,这件事稍后再提……”
是了,屠春眼睛一亮,李嘉行远在帝都,还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消息,想订的婚事,多半是哥哥和李如茵的,当年却不知为何阴差阳错落到了她的头上。如今娘亲没有自尽,又亲身见识了窦月娘母女的阴险,肯定不会再应允这门婚事了。
心念至此,面前明摆着就是嫌弃屠家的前婆婆突然变得顺眼了许多,屠春幸灾乐祸地想,听说兵部尚书的小女儿在家宠得如珠似玉,而且不爱红妆爱戎装,自幼便习得一身好武艺,自称“胭脂将军”。她衷心地希望,李家日后能如愿以偿,将这位“女将军”娶回家去,看看窦月娘怎么还敢摆婆婆的架子!
在场人都不是傻子,窦月娘这话一说,屠氏夫妇齐齐变了脸,尤其是屠大海,脸色格外难看,他几乎不敢相信,这种话是由他这位平日里最识大体的弟媳说出口的,并非他们见李家富贵了,想要巴着这门亲事,而是窦氏这脸翻得也太快了,连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看到爹娘脸上的不快,屠春替他们心酸的同时,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这样也好,窦月娘不愿意,以她爹娘的为人,多半不会再提什么结亲的事了。
“嫂夫人蕙质兰心,怎么关键时候反而糊涂起来了?”这个时候,一直笑眯眯的魏长歌开了口,他语气温和,然而不温不火里自有一种坚定,不由分说地打断窦氏没说完的话,“大哥明明刚得了个千金。”
徐氏脸色微变,正要发话,她对这个小女儿看得很重,李家既然不愿意,她也不想让女儿嫁去遭人嫌弃。可魏长歌已经上前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襁褓中的婴儿,屠春与他四目相对,意外地发现年轻人眼眸明澈,脸上笑意融融的,但说话时嘴角分明下撇了一下,这是个藐视的姿势。
“大哥,李兄托我提亲,一方面是为了两家人的情谊,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孩子们,”他手上在逗孩子,这番话却是说给屠氏夫妇听的,“令爱冰雪可爱,若是嫁到了李家,李兄夫妇必待之如亲女,她兄长日后倘若想在帝都谋个前程,也能和妹妹相互有个照应。”
屠大海与徐氏对视一眼,心中都多少有些震动,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两个孩子还小,倘若能结成亲家,有了李嘉行的照拂,将来肯定又是另一番境地……
见他两人神色迟疑起来,魏长河又再接再厉地加了一句,“我临走前,李兄千叮嘱万交待,说大哥大嫂对他恩重如山,本来想亲自回家道谢,无奈官务缠身,只求您两位能答应他这个心愿,也让在下有脸回去交差。”
想起与李家兄弟的往昔情分,又见魏长歌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屠大海顿时心肠一软,也不再计较窦月娘方才的言行了,他咬了咬牙,不好意思地说,“兄弟,你大哥是个粗人,这件事,就听你和李贤弟的了!”
窦月娘垂下眸,一言不发,仿佛众人讨论的不是她儿子的婚事。魏长河反倒意外地开心,连连叫好,当场取出李嘉行让他捎回的一枚玉佩作为凭证,还当场从包裹中取出纸笔来,即兴写下一份龙飞凤舞的婚约,一式两份,一份交给徐氏,另一份却装到了自己包裹里。
“魏公子,”窦氏这时才抬起眼睛,连忙柔声问,“这婚约……是不是该由我们两家保管?”
“当然”,魏长歌答应得好听,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他利落地将婚约放好,才耐心地解释道,“不过嫂夫人一路上要照顾两个孩子,这种重要的东西,还是由在下先行保管,等到了帝都后,再交给嫂夫人也不迟。”
窦月娘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但看她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太满意,只是碍于面子,也不便说些什么。
倘若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一手打翻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屠春简直要为他拍手叫好了,窦月娘这种柔弱伪善的模样,素来最讨男人怜爱。她活了两世,也只见过这么一个魏长歌,能在窦氏面前见招拆招,避重就轻,堵得对方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可惜一想到魏长歌三言两句之内,便说服了自己的爹娘,让他们毫无异议地应允了婚约,屠春心中立刻便沉重下来,她头一次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与无能,哪怕明明已经知道了悲剧的结局,依然要亲眼目睹它的开场。
命运自有其顽固的地方,不管其中有过多少崎岖,最后还是迎来了殊途同归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