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挂着笑的脸也板了起来,她心头无端发了虚,原本准备好的帮腔话,一时居然开不了口了。
其实按屠家夫妇的意思,李家既然诚意满满地过来提亲,不妨将女儿许了过去。瞧李重进这相貌人品,他哥哥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更何况李家如今今非昔比,为人父母的,岂不是都希望自家儿女能够往高处走!
但自从李家人到了清河镇,屠春一早就扔下话来,倘若爹娘真要将她嫁给李照熙,她就找口枯井眼一闭跳下去。女儿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平时乖巧懂事,唯独在这门亲事上固执又偏激,徐氏心疼女儿,一口便应了下来,屠大海拗不过她们娘俩,最后也只能答应了。
窦引章也不曾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知道外甥那鬼见愁的坏脾气,见少年眼底已有了戾气,唯恐这小祖宗将事情闹得无法收拾,慌忙跳出来打圆场,“嫁闺女毕竟是件大事,我们今日先告辞,屠兄你再好好想想。”
出来送别时,屠春拖拖拉拉地走在了最后头,低眉顺眼的,连头都不敢抬,旁人兴许还被李二公子的好皮相给唬到了,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李重进这会儿肯定恼极了她,没有当场发火,已经是出乎她意料了。
李重进上车前,突然转过身子,他嘴角还有点敷衍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大伯,屠姑娘是和谁定了亲?”
屠大海愣了一下,这才说是客栈掌柜的外甥朱贵。
临出门时,李二公子特意多看了朱贵几眼,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这就是个黑皮小子,没有三头六臂,脸上更没有额外生出朵花儿来。
他出门时只是觉得心塞,这会儿胸口发闷,头也开始晕乎乎的,偏偏窦引章还要在旁边长吁短叹,“这屠家姑娘是眼瞎了吗?放着大公子不嫁,去嫁给个客栈跑腿的!”
李二公子平日里自视甚高,因而从不觉得他那被人夸到天边去的哥哥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他现在晕眩欲吐,陡然替兄长生出几分同仇敌忾的愤恨来,心想自己总觉得这姓屠的丫头蠢,不料她竟是个狡诈又阴险的,明明偷偷有了情郎,还要借他们李家的名义去救自己的哥哥!
何况那叫什么贵的家伙哪里好了,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自己陪着那丫头忙前忙后,下着大雪的夜里,还要往山上跑,那时候黑皮小子跑哪儿去了……少年捂住胸口,他开始怀疑是早上吃多了油腻,于是心中又多了一桩发脾气的理由,简直恨得牙都痒了。可现在真让他发脾气,李二公子又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好像生不出气力来。
他只是个代人提亲的,屠春无论嫁给谁,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他哥哥,和跟了个朝夕相处的黑皮小子,似乎还是不太一样的。
窦引章心中忧愁,他们临走前,李嘉行和窦月娘特意嘱咐过,此门亲事关系重大,还牵扯到如茵在景王那里的处境,所以务必要早去早回,千万不可耽搁了。他们的确一路快马加鞭地赶来了,可任谁也没有想到,屠家的姑娘居然不肯嫁了。
“二公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希望都放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万一这屠家姑娘真不肯点头,咱们怎么回去交差啊!”
李重进脸色苍白,他忽然叫人停车,自己跑下去昏天昏地的吐了一气,张穆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伺候着,见他吐得差不多了,殷勤地将水壶递上去。
少年漱了漱口,他这时脸色越发惨淡,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了,窦引章扶住他,正想关切地询问一句,却听见少年阴测测地开了口。
“她说不嫁,就可以不嫁吗?”
少年斜眼望着张穆,李家人都生了一副文气秀丽的好相貌,到了李重进这里,似乎又登峰造极了几分。他的哥哥姐姐随母亲,眼神总是柔柔的,仿佛含了一汪绵绵的春水,而少年的眸子却似淬了冰,旁人是温柔的,他则显得刚硬而冷酷。
“你带几个人,直接把那丫头绑了,动作要快,别惊动了旁人。”
窦引章骇得说不出话来,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这一家斯斯文文的性子,为何会养出李重进这般无法无天的主儿来。
“二公子,这不太好吧,”眼见张穆等人都准备走了,窦引章心中还是觉得不妥,犹犹豫豫地说,“这岂不是和屠家撕破脸了?”
李重进靠在车窗边,没有答话。他好像觉得格外的冷,于是将手也缩到衣服里了,眼睛微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往日还留给这个舅舅几分颜面,可一到做主的时候,独断专行的本性就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