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人的心中如果装了东西,任他再如何少年狂妄,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后路了。
“二弟,我发现你成亲之后,说话中听了不少,”李如茵眼中的笑意渐渐冰冷下来,她发现自从那个姓屠的丫头到了李府后,以前这把用惯了的刀便有些不听使唤了。
女人直起身子,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艳艳一笑,“希望这孩子听他小舅舅的话,日后一定要争气点。”
“大姐,你莫要将天下男人看得太过痴蠢了,景王殿下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自然对你我姐弟私下做的事睁一眼闭一眼,可如果等到……
李重进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知道自己和大姐根本无法说服彼此,他不欲多费口舌,淡淡扫了一眼李如茵的肚子,“我也希望这孩子争气,等你坐上了正妃的位置,能让你过得安稳一些。”
“安稳?你觉得那老女人有过安稳日子吗?”李如茵叹了口气,她嘴上说的哀怨,但美目中则燃着乐此不疲的兴奋,“等王爷再往上走一步,他身边的女人们只会斗得更加厉害。”
“不过,我可不会重蹈覆辙,再让别人爬上来了,”她伸出手来,欣赏着自己玉指芊芊,仿佛是在憧憬即将执掌到手中的权柄。
李重进默然无语,他认为大姐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然而她毕竟是他姐姐,血浓于水,真和外人斗起来,自己还得站到她的这一边。
春光垂暮了数日,初夏的风便匆匆地吹来,将连廊上的蔓藤吹出了深深浅浅的绿,府中的花木越加葱郁,连带壁角的蔷薇都开出了繁盛的明艳。
听闻窦月娘将明月留到了身边,屠春神色不动,心中则敏感地意识到了,尽管这一世方静吸引走了窦氏的大半目光,可妇人的眼睛依旧在盯着临霜院中的风吹草动。
李照熙在应付女人方面颇有门道,他将十分痴情耗到表妹身上,然后又用十分殷勤在方静面前嘘寒问暖,两个女人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窦朝云前些日子还苍白憔悴似快要蔫了的花,忽然间又开始容光焕发了,而方静在娘家强横跋扈,到了李家,居然是决心要做个好儿媳了,动不动就过去陪窦氏闲聊,有时还非要拉着屠春一起。
李重进跑得无影无踪,除了每天清晨定打不动的问安之外,屠春本意是想安稳地缩在临霜院中,可这日方静又让丫鬟过来叫她,说是要陪窦氏一起去花园里赏花。
少女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下了床。李府占地的规模甚是宏伟,她从临霜院走到西边的后花园,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府邸。
这处小院子大概荒废的时间久了,附近小径的野草生得繁茂,朱色的门上拴着一个铁锁,锁上亦是锈迹斑斑。附近高大茂盛的树木遮住了日光,无数光斑在地上跳跃着,与青青的野草缠绵在一处,显得静谧又寥落。
身后的几个丫鬟突然顿住了脚步,似是不约而同地对这里的荒凉生出了惧意,屠春无奈地回过头,“别怕,”李府这么大,人丁又不旺,难免有一两处僻静的地方,她安慰着丫头们,“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就是曾经有人失足跌到井里了,院子才被封住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猛地停住了,水井,死人,封住了……
屠春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清冷萧条的小院,尽管隔着迢遥的时空,她仍然冒出了一身寒意,难道这里就是李重进奶娘投井自尽的地方?
上一世,她是与李照熙一同经过这里的,那时他们新婚不久,尚有一段和睦安宁的时光。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也小,”李大公子漫不经心地告诉身旁的妻子,“听娘说,有个下人晚上出门,不小心跌到了井里,后来便成这样了。”
“奇怪,”他后来这样嘀咕了一句,“我记得这院子很早就锁住了,那个人是怎么进去的?”
李照熙那日应该还说了些别的,可时间太久了,与他相处过的日子早已被光阴洗得苍白,倘若不是曾经被这里的阴森静穆吓到,屠春也不会记得这关键的几句。
“姑娘,”见她盯着院子愣愣出神,丫鬟们皆有些怕了,忍不住唤道,“咱们别在这里呆了,怪吓人的。”
屠春回过神来,她收敛起心中诸多的疑问,领着丫鬟们去花园见窦氏和方静了。然而直到少女走出去很远后,她的手还是在微微地发颤,仿佛那陈年的冤魂在光天化日下爬出井来,躲在背后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她不想多管闲事,更不想卷入李家的陈年旧事中,可待那花园中盛艳的花映入了眼中,红艳艳的,让少女俨如看见了一大滩凝固的死血。
李府中并不是只有这一处水井,那个奶娘含恨自杀,为何非要跑到距离临霜院最远的一个?
屠春望着正与方静言笑晏晏的窦氏,忍不住心惊胆战地想。
还有,如果李照熙没有记错,院子早就锁住了,那么她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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