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进去看看娘亲,但又害怕见到妇人,如果娘亲也像父亲一样,认定是他害死了舅舅,那么他应该怎么说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像大哥那样,能说出讨人喜欢的话来,哄得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但是他不能,他也奇怪为何自己的心脏如此顽强,难过归难过,依旧还能缜密精细地跳动着。
大姐腹中的孩子即将临盆,如今在景王府中正是众矢之的,家中有人这般蹊跷诡异地死去,倘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怕是要惹来是非,他必须当机立断,先秘密将舅舅下葬,再慢慢去追查这件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一家人,只有先保住了大姐,李家日后才能有长长久久的安稳富贵。
几个小丫头吓得哭哭啼啼了半天,吵得屠春头晕脑胀,她不得不耐住性子,温言软语地将她们安慰一番。
“先是表小姐出了事,现在又轮到了舅老爷,”槐花抹着眼泪,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这三番四次的惊吓,“听说舅老爷死的可吓人了,地上全是血……”
“姑娘,”另一个叫采苹的丫鬟抽噎道,“你可得小心点,我听大家说,府里这是招了邪祟,不然哪里会总出这些祸事,他们还说,是前不久在府里作法的那个仙姑……”
屠春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少女的语气稍稍强硬起来,“你们害怕的话,夜里就别随便出门了,什么邪祟仙姑的,也缠不到咱们头上”
知道她不喜欢下人们在背后乱传流言,丫鬟们纷纷住了嘴。屠春安抚好她们后,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眼窗外,这次可是出了人命,府里人心惶惶的,也不知李二公子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少女在窗边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浓墨重彩地将天地包裹住了,她思来想去,心中始终惶惶难安,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提了盏灯出去了。
背后忽然亮起了一团光,李重进本能地眯起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
他看见少女提着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夫君,你怎么在这里?”
屠春刚刚从方静那里回来,临时心念一转,觉得身为儿媳,表面上的礼数应当尽到了,所以决定过来探望下窦氏,无意中却瞅见了孤零零站在院外角落里的少年。
李重进站在背光的地方,倘若不是屠春眼尖,一时还真难发现他,少年本就生得清瘦,他板着脸站在暗处,一言不发的,像是个失魂落魄的野鬼。
屠春将灯提高,她猛然看见少年红肿的侧脸,顿时变了脸色,惊叫道,“这是怎么了?”
李重进没有说话,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半天了,原本觉得心如止水,可少女凑过来左右打量,又焦急地问来问去的,弄得他心脏仿佛被谁轻轻地拧了一下,酸酸涩涩的涌满了委屈。
他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冒出这样一句话,“我饿了。”
少年拉起屠春的手,“你来到帝都这么久,一直都闷在家里,”他说,“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屠春眼睛一亮,她在这乌烟瘴气的李家呆的久了,忽然听到能出去,禁不住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然而想到眼前少年刚死了舅舅,又不得不将心中的狂喜克制住了。
“先等一下,”她美滋滋地正要随着李二公子出去,脚步又猛地停住了,“我们先回去,给你涂点药。”
“还疼不疼?”屠春柔声问,她这会儿实在有点太高兴了,一门心思只想巴结着眼前的少年,以至于这温柔听起来有些用力过度。
然而李重进看着她,他清浅的眼眸里含蕴着一汪盈盈的水汽,被妻子这情意不真的温柔一戳,似乎马上就要摇摇欲坠地落下来。
缭绕的烟雾中,有人消无声息地进来了,她脱下身上的斗篷,宛若童女的身躯上托着端丽的头颅。
方静与初见时的倨傲判若两人,她步履仓皇地迎过来,颤抖着握住对方的手。
“仙姑,”女子急切地问,“这个人偶,怎么会如此邪性……”
巫姑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手,淡淡道,“夫人,我早就说过,心诚则灵,你种下了因,如今结出了果,求仁得仁,何必如此慌张?”
“不是的,”方静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的人偶来,她似是厌恶又似是畏惧,赶快将它塞到了巫姑手里,喃喃道,“我只是想让那个小贱人生不如死……”
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手中的人偶便骤然掉地了,女子连连后退,惊恐地望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夫婿。
满脸怒色的男人来得如此恰如其分,仿佛正踏在她那句做贼心虚的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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