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这块碎银大概有四五两,下人眼睛一亮,他往近处凑了一点,谄笑道,“二少夫人,我只是听到了一两句话,您随意听听,可别当真了。”
屠春神色淡淡的,跟着李重进的时间长了,她别的没学会,李二公子那副面无表情的阴沉样倒是看多了,“你尽管讲,”少女沉声说,“我如果听满意了,那块银子就是你的。”
“昨天夜里,白露院里就闹开了,大公子命人将常来府里的那名仙姑关到柴房里……”下人还真被她的样子唬到了,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再然后,大公子说他要休妻,方家就来人了。”
说到关键的地方时,男人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生怕被旁人听了去,“听说啊,是大少夫人指使仙姑害人,结果……”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府里刚刚死了人,所以提到那名神神叨叨的仙姑时,男人的口气不免有了几分畏惧。
屠春将碎银子递给他,下人千恩万谢地奉承了几句,见少女脸色难看,便也就打住不说了。
方静屋中袅袅的白烟,忽然回心转意的李大公子,离奇死去的窦引章,还有这位神秘莫测的楚仙姑……
所有细微琐碎的线索渐渐串联到了一起,屠春拿起茶杯的手不禁轻颤了一下,什么仙姑害人,这分明是个设好的局!
这世上不可能有操纵人去死的巫术,但是或许会有愿意为女儿付出性命的慈父。如果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女儿的登堂入室,窦引章情急之下,没准真能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可是这样未免太过荒谬了,方静又岂是任人欺辱的女子,难道李家人当真愚笨至此,以为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就能让方家乖乖地将女儿领回去?
屠春坐在茶楼上,心乱如麻地望着一街之遥的李府,日头从头顶下渐渐往西沉了,那些玄衣兵士始终一动不动的,犹如铁塑的雕像。
日暮黄昏的时候,李府紧闭的大门才轰然打开了,率先走出的是一名胖胖的老头,屠春猜测这就是那位兵部尚书方刚,因为他出来时,玄衣兵士井然有序地后退了一步。
与屠春想象中不同,老头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怒气,看向后面相携而出的女儿女婿时,神色甚至称得上和蔼可亲了,他拍了拍李大公子的肩膀,不知说了什么。
平日不理俗事的李侍郎也一同出来相送,看来在位高权重的亲家面前,李家人的姿态是相当谦逊有礼的。
只是在这一群和乐融融的人中,屠春始终没有发现李二公子的身影,她心里猛然颤了一下,慌忙站起来想要往楼下跑。
“二少夫人,”下人在她身后讶然道,“您这是怎么了?”
少女在楼梯边站住了,她脸色惨白,一手扶住墙壁,努力将紊乱的心绪控制住了。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
屠春自嘲般地想,他的爹娘和哥哥都眉开眼笑的,他又能出什么事,你何必在这里瞎操心?
夏日酷暑难耐,女人轻摇团扇,听完幼弟带来的消息,她美艳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还好,这出戏总算是演完了。”
“不过,你贸贸然地摔门而出,恐怕会让方大人心里很不开心,”她语重心长地告诫着弟弟,“他们父女气量狭小,都是记仇的人。”
李重进淡淡道,“方刚如果知道大姐你躲在我的临霜院里,暗中编排了这一场好戏,恐怕会更不开心。”
他笑了笑,笑意很浅,嘴角稍稍上扬,笑意甚至没到达脸颊。
从女人的角度望去,少年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冷肃。
“好弟弟,你在生我的气?”李如茵玲珑心思,如何不知道弟弟在恼怒什么,她幽幽叹道,“可我有什么办法,舅舅非逼我救朝云一把,我也是迫于无奈,才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她不说还好,女人此言一出,少年突然勃然大怒起来,“你是为了表姐吗?”
他到底顾虑着面前的女人身怀六甲,没有将身侧的屏风踢翻了。
“你谋划了这么久,赔上舅舅一条命,结果将事情全部推到那个巫姑身上,”李二公子冷笑道,“我想都不用想,方家将她带回去一刑讯,幕后元凶肯定是景王妃!”
“我的确是为了朝云,”女人费力地站起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当然,也是为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