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温润君子,谦虚礼让,每当有人拿他们兄弟比较,明里暗里夸赞他时,总要客气一番,“二弟年龄小,再过几年,准要胜过我这个当哥哥的。”
李重进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尤其是娶了屠春之后,每每想起妻子本来要嫁给大哥的,就越发有了与兄长较劲的念头。
李照熙本是随口一句闲话,但听到他弟弟耳朵里,立刻生出了别样的意味。少年厌恶兄长这种将他当成小孩子的口吻,当即就语气不善地顶了回去。
少年的声音不大,在寒风中隐隐约约的。景王妃忍俊不禁,她想李家二郎当真是有意思,看他今天晚上应对自如的,还以为他城府有多深,怎料他哥哥一句话,就叫这小狐狸现了原形。
“重进生辰是哪一日?”女人笑问道,她猜他准是刚刚过了十七岁,小孩子都是这样,长大一岁便欢天喜地,等到了她这个年龄,则开始畏惧岁月的流逝了。
李重进没有回答,说话的功夫,众人已经走到主屋前了,丫鬟卷起珠帘,诚惶诚恐地将这一堆人迎了进去。
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屠春紧闭双眼,心惊胆战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下人来报信的时候,心急火燎说什么景王妃要看探望她义妹,初时她还浑浑噩噩的,心想景王妃看妹妹,关他们哪门子事。
李二公子多半也是摸不到头脑,他这些日子在屠春面前温柔体贴,半点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别人可不敢指望有这样的待遇,眼看二公子眉头紧皱,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下人慌忙气喘吁吁地将话说清了,“王妃说了,少夫人是她认下的妹妹。”
这时屠春才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遇刺之前,她在景王府负隅顽抗了半天,然后李侧妃从背后推了她一把,慷慨地说,“我替春儿做主了。”
于是她糊里糊涂地成了景王妃的义妹,接下来,她这位义姐派出刺客来追杀他们,差点要了她一条小命。
她还来不及向李重进解释,便听见床边香炉倒地的声音,李二公子气极反笑,指着她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屠春心里委屈,她小声说,“是大姐让我认的。”
“谁让你听她的了,”李重进到底顾忌她身上有伤,将声音压下去了一些,他望着妻子,心中又爱又恨,简直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以后别搭理大姐,你不愿意做的事,她不敢强逼你的。”
少年说得理直气壮,他从来没将李如茵那些阴狠的手段放到眼里过,认为妻子也没必要对姐姐言听计从的。而屠春沉默着不说话,眼睛则慢慢有些红了。
她努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从前李重进怎么骂她,她都能当做没听见一样,总不能受点伤,人就变得娇气了。
他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脾气,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挖给她吃,可稍有不如他心意的地方,立刻便翻脸了。
她很早很早之前,早到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如果想要陪在他的身边,怎么能受不住这一丁点的委屈呢?
下人是奉命前来报信的,夫人说了,让二公子赶快去前厅拜见景王妃,然而话是带到了,二公子眼下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府里人都清楚二公子的脾气,下人不敢催促,只好眼巴巴地等在旁边。
少年在屋里来回踱步,他看见屠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满心的怒火顿时被绞成了一寸一寸的无奈,他不敢再骂妻子没脑子了,于是将恨意移到了景王妃身上,连带把大姐也埋怨上了。
“你躺在床上装睡,”李重进临走前,这样嘱咐道,“别吭声。”
华美的纱帐后,少女安静地躺在那里,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恰如三月天里绽开的桃花瓣儿,脸与唇上都有水色润泽的粉嫩,如今娇美的脸上却惨白惨白的,好像浑身的血都流干净了。
景王妃轻移莲步,走到床边,她其实对这个刚认下的义妹并无太多的情谊,可语气则有真切的悲悯,“可怜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屠春虽然紧闭双眼,却能够感受出女人那种温和又怜惜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栗。
好在这时候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李二公子的手是冰凉的,但屠春在黑暗中惶惶不安的心骤然安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