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脸上的惊愕一闪而逝,他这种生意人何等精明,当即不再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地应了,心里则在想,看来传言不错,公子惧内,成亲多年,非但不敢纳妾,连个像样的丫头都不便领回去。
少女哭哭啼啼地求了半天,本以为有了脱身魔窟的可能,没想到这相貌俊美的年轻公子才是最坏的人,非但不救她,还寻思着拿他赚钱。她心中恨极,当即站起身,伸手朝这恶人打去。公子正看她看得有趣,躲避不及,手背被少女抓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来。
老板大惊失色,慌忙指示打手们将她拖下去,少女绝望之下索性破口大骂起来
。谁知公子摸了摸手背上的伤口,不怒反笑,对身侧的众人说,“这位姑娘也真是奇怪,她家人无能,将她卖到这里,她不去恨他们,反而怪到你我身上了。”
“你知道什么!”公子语气轻柔温和,其中的意思却凉薄之极,少女受不了如此奚落,怒道,“我爹也是没办法,不卖了我,哪有钱给我哥哥娶媳妇……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
她到底年龄尚幼,说到伤心委屈处,又哀哀地哭出声来,“当初明明说好了,只是让我到船上干伺候花娘的差事,可没说过让我陪那些臭男人……你们骗人!”
老板怕主家以为自己逼良为娼,从怀中掏出卖身契来,直叫冤枉,“她爹卖她的时候,白纸黑字的契约写得清清楚楚,公子您瞧瞧,我做生意素来公道,可没骗他们父女。”
公子淡淡地扫了契约一眼,当爹爹的,纵然下了狠心卖女求财,却没有脸面实话实说,不过他手底下的人心肠也着实够毒,二两银子,就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葬送了。
“是个好胚子,值得在她身上费工夫,”少女犹在边哭边骂,公子那点一时兴起的闲情雅致却是没有了,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画舫,临走前嘱咐老板,“不过世上的美人不胜其数,算不上稀罕,她若实在不识趣,就转手卖出去好了。”
他手上被指甲抓出的伤口隐隐作痛,依他平日的脾气,真该好好收拾这死丫头一顿。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他多年的夙愿快要成真,心情愉悦之下,人也变得分外宽宏大量起来。
观音雕像通体由红珊瑚雕成,观音面相和善柔美,体态婀娜,左手怀抱童子,右手牵一童女,底座处浮有数朵莲花,质地细腻,红艳润泽。
这尊求子观音是屠春刚从庙里求回来的,花了好大一笔钱,让她颇为肉疼,可大夫开的药源源不断地吃到口里,她的肚子却还迟迟没有动静,这让求子心切的女子甚是焦虑,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重进还没进门,便看见缭绕的烟气从屋子中飘出来,他平生最厌恶求神问鬼的事,眉头先皱了起来,但等真正见到屠春的时候,他面上的那点不虞之色已经压了下去。
他近日忙碌,有几个晚上没有回来了,屠春迎过来,正欲嘘寒问暖,无意中瞧见他手背上的伤口,惊愕道,“这是怎么了?”
李重进将手举到她面前,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仔细,“一时没留意,也不知是怎么伤到的,幸好伤口浅,落不了疤。”
屠春不疑有他,心疼地轻轻摸了摸,嘱咐道,“下次可要小心点。”
伤口早已结了疤,屠春兴许是怕他还疼,当他是个小孩子似的,放在唇边吹了吹,安慰说过几天就好了。李重进心中微微一动,他心思谨慎,在回家前就想好了说辞,生怕屠春以为他在外面风流,没想到妻子居然只是担心他疼不疼。
“夫君,”以为他这些天的忙碌是在应对生意上的变故,屠春小心翼翼地劝解他,希望他压力不要太大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如茵做了那么多坏事,迟早会有报应的,你不要太心急了。”
回到帝都之后,李重进谋划许久,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只用等到李府里传来一个消息,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将曾经的家人一股脑地送到地狱里去。
他一生从未修善果,也不怕有恶报,为了报仇,根本不顾惜旁人的性命,什么阴损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以他凉薄的心性,自然不会突然醍醐灌顶,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可恨之处。而此时望着妻子澄澈明亮的眼睛,李重进突然在大仇将报的狂喜中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惶恐,他将屠春搂进怀里,勉强笑了笑,言不由衷地说,“没错,她迟早会恶有恶报,我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