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导师每次出海时带着的纸条。
检查缆绳
检查船体
带上足够的物资
九月四号出海
别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最后一条抛之脑后。“人们常常忘记,他们总有一天会死。”盲人的话总是让我想笑。现在我依旧有疯狂大笑的冲动。我觉得是有理由的。我们必须忘记,因为没人有办法让这种想法一直存在于脑海。没法容忍,没法容忍自己的消亡,没法容忍自己成为黑洞表层的全息图像,一切结束。世界会在真空衰变之后一瞬间消失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我想到弱人择原理。
海风吹来的时候,风暴也悄然来临,就像人生的很多意外一样。
意外是我继续那个该死的实验之后开始的。
瓶盖在地上越滚越远,我注视那台刚刚到达的第二任仪器,希望它能够带来成功。可能这个时候我应该给谁打电话,但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DTR35,而是JR774。他比我更优秀,也更正常。我想象德国口音优雅的在那边响起,他烟蓝色的长发海藻一样披散在肩上,手套沾满各种生物温暖的血液。
我把酒瓶甩向黑暗,它旋转,闪烁,粉碎。玻璃,沥青,苍白的灯光下纯粹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巨大石英体。一切都是从虚无产生,又回到原点,莫比乌斯带。我想起导师。我的意识开始缓慢溶解,失去了和身体的联系。
那是我有时会做的梦。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子外面风吹起玫瑰园的落叶,堆积在邻居的石墙边。他太过于沉浸在不为人知的事,从来不停留在凡俗的话题。现实和幻想的分界线不停在变动,他的心智永远不可能再健全,但是他的激烈而不切实际的感情让我信任他。
我记得那个房间,那种青绿的颜色就像JR774的生物实验室。我对那天的记忆少的可怜,就好像那是没发生过的,让人惊异。但是我记得他打开电灯时那些光子击中了我,然后无数的岁月化作句子倾泻而出,许多次人生化作言语的瀑布,缓慢却无法停止的尖叫,从没真正停止的尖叫。我本来应该记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到任何当时的事物。
我本来应该自己离开的,但是看到盲人在路边,竖起衣领等待计程车,我犹豫了。我很想像正常人一样,帮助一个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其实目的根本不是帮忙,只是获得满足感。
“你还在等计程车吗。”
“我在等一个能带我回去的人。”他的嘴角就像波函数的弧度。
我们一路没有交谈,仅仅是他会在街口告诉我如何走,就像一个盲人给另一个盲人指路。他是这个研究所的小额投资项目,仅仅需要一套声学软件,他们要的是他的耳朵。我心情沉重。我如果没有渡过试用期,将是羞愧,不知所措,无路可走。我不能在精神病院里,挥舞着记号笔写下那些魔术一样的符号。
“有的时候世界会怪怪的,当你是盲人的时候别人也会觉得你是聋子。在成为盲人的时候可能就是隐形人,”他的笑容十分狡黠,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的形象发生了变化,金色的流体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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