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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朝索靖的碑刻,我看着挺有意思的,就多看了两眼。”他说道,然后打了个哈欠,又撑了个懒腰。
“就,多看了,两眼!”我重复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
哥哥,难不成你是“一眼万年”吗?
“你知道你在这多久了吗?”我问他。
他沉默了一下,道:“两三天吧。”说的倒是平静。好像没觉得他自己有什么不对一样。
“快快快,回去了!”我没好气道:“你是痴了还是傻了,想要这个找人来拓不就好了,还用得着在此地生耗吗!”
他这才试着站起来,可能是坐卧太久,又没怎么吃东西,竟要站不住,我忙让仆人去扶着他站起来。又问他的骑的马儿哪去了?他又一脸懵,我们只得又在附近转了八圈,才找到了他放飞的马,这才一起回去了。
路上他一直和我说,这个索靖啊,写的字,字形呈扁状如汉隶,但是笔法却是转法多于折法,章草书自成一体,显得古拙却又有序,力量感十足。还跟我说,他觉得南帖并非不能刻碑,如果字里“透骨”,法度严整有序,刻成碑文应该也是很有庙堂之气的。
一个劲儿地说,说得我头疼,想找个机会打断他。
但是转头看到他弓着背,伸着头,瘦小的身子缩在马上颠簸,忽然又觉得,他没事就是最好的了,说点这些听听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便开心地附和着他一路走了回去。
能被一块石碑绊住腿在碑下连呆三天的,我觉得这历史中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大概也是在这个时期,他好像忽然从以前的独擅“二王”变得“八体尽能”了。
一想到刚来这太常寺的日子,他还是每晚必要翻阅典籍拓片和每一个字死磕呢,现在居然跟他说想写什么字体就直接信手拈来,写得都有模有样,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这古往今来的书家,都是尽其一生,擅长一种书体罢了,你这为何各种书体都能写出来啊?”我问他。
“书法之道,在于笔力,就是你控制毛笔的能力。”他解释道:“当你熟悉了毛笔的属性,能够很好地控制了,只要稍微研究一下这些书家字体的结字、运笔的法则,就能写得大差不差。”
“都能写得像,那你岂不是掌握了所有的书法的古今第一人了?”我问道。
“哎,此话差矣。”他忙道:“我这‘大差不差’是远远不够的,这书家们毕生心血写成的书体,岂是我这样随便照猫画虎就能写得精妙的?必得择一种精深下去才是正途。”
我现在觉得可惜的一点就是我们这太常寺的碑刻,很多时候都是不署名的,所以即使现在能够出土,你并不知道这块碑是谁书丹的,而这个时期的欧阳询在撰写碑文的时候,其实进行了很多种字体、书风的尝试,写得都是神采飞扬又迥然不同。
也许现在看来这些碑的书体并不是太成熟,还有很多模仿前人之痕迹,可是至少我们那个顶头上司是再也没有能力来审欧阳询写的东西了,这碑刻铭文已经变成了他最擅长、最出名的事业,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