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大人同魏大老爷做主,此事自然便成了。
魏氏嫁进去之后没几年,杨衍弄进门一个平妻,他自是准备为魏氏讨回公道的,可……
“我私底下见了一次杨衍,他彼时不过一个小小的江南道都府官员,却让我魏家的人受这样的委屈,还抬了一个不清不白的烟花之地女子做平妻,我自是不想忍下这口恶气的。是以,告了假,去了一趟姑苏,见了杨衍一面。”
他是个平庸之人,不知晓也不懂魏老大人的意思,便是想查魏老大人做的事也不知道如何查,除了贪污受贿这种事无师自通之外,其余的可谓一塌糊涂。
可他不知道,不会查,不代表杨衍就同样不知道不会查了。
“在姑苏,我同他见了一面,问他是不是被那个烟花之地的女子勾的犯了糊涂,他道没有。说这些事说了我也不懂,也不需要懂,便是魏老大人活着,必然也不会管他做这些事。”
在彼时的魏大老爷听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气的直想动手教训他,杨衍却在此时告诉了他一件事。
“杨衍道,在外人看来,我妹子嫁他是低嫁,问我可知道为什么魏老大人一定要让我将妹子嫁给他。”魏大老爷说道,“我当然不知道。”
听到这里,赵家军主将赵琦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有什么是知道的么?”
魏大老爷额头冷汗涔涔:“……当时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杨衍倒是愿意让他明白了魏老大人一定要将妹子嫁给杨衍的理由。
“当年,陛下被那些大靖老臣排挤,为取信于那些大靖老臣,做过一件事。”魏大老爷说道,“而不巧的是,这件事,我爹是知情之人。”
至于是什么事……
“尔等可曾听过前朝的凉州马匪案?”魏大老爷说道,“暴君还未继位之时,凉州几个小镇被马匪侵袭、一夜之间,几个小镇的百姓都死于马匪侵袭之下,马匪侵袭之后,又一把大火,将几个小镇都烧的一片狼藉,几乎无人生还。”
魏大老爷说道,“后来,朝廷派兵镇压,彼时带兵的将领正是彼时初露头角的陛下。”
当然,这些只是朝廷对外的说辞,而事实是……
“根本没有什么马匪,那几个小镇的百姓是尽数死于异族人之手。彼时陛下也在场,且带兵阻止了有些警醒想要逃亡的百姓。”魏大老爷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是陛下奉了密令帮助异族人斩杀同僚,掠夺钱财和米粮,并且帮忙遮掩。”
“为什么?”赵家军主将赵琦听到这里,忍不住大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知道陛下不是君子,为帝位会不择手段。可同异族人勾结,这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因为奉了密令,仁帝的命令。”魏大老爷说道。
“将在外,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他彼时在凉州一代带兵,虽带的不是赵家军,可总不至于连拒绝这等荒唐密令的勇气都没有吧!”赵琦有些不敢置信,“这于他有什么好处?除了留有一个污点之外,什么都没有!”
“因为彼时他还不是带领赵家军的陛下,他当年初露锋芒,手头的兵马并不是自己的兵马。”季崇言开口,平静的说道,“他缺少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组建自己兵马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彼时被大靖老臣排挤的他,需要仁帝给予这个机会。其中所需的钱财、人力、物力都需要仁帝的支持。
当然,不做这些事也可以有这个机会,看于他而言,太慢了。他想走捷径,必然要放弃些什么。
季崇言道:“仁帝愿意给他机会,却也怕他有异心,这件事是仁帝为他制下的把柄,也是他当年不得不为,主动递出去的把柄。”
勾结异族人、残害百姓。这于一个明君而言是莫大的污点。
“我爹知晓这件事,也知晓总有一日陛下会想办法解决这个污点,所以不惜以己救驾,换取魏氏族人的性命。”魏大老爷说道,“可即便如此,他仍怕多年之后陛下依旧会对我等不利,所以定下了我阿妹同杨衍的亲事,让我一切听杨衍做主。”
“所以,你也早知了杨衍的身份?”一旁认真听着,许久没有开口的林彦突然开口问道。
魏大老爷摇头:“我不知道他前朝遗孤这个身份,杨衍当时也只道他知晓这件事,并且陛下做下这些事的证据他有办法弄到手,这才是我爹安排这桩亲事的目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陛下若有朝一日想对我魏家人动手,有证据在手,总好过什么都不能做来得好。”
可说,这一番安排算是用心良苦了。
“我以为他同那些大靖老臣有些关系,毕竟那些大靖老臣对他很是赞赏,或许因此对他委以重任,把这个把柄交到了杨衍手中。”魏大老爷说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我以为他只是个替前朝办事之人,却不成想他自己就是那个前朝遗孤。”
此前,他也不知道还有前朝遗孤这种事,更不曾往谋反这方面想过。在他看来,大靖已经亡了,眼下是大周。得大靖老臣看重的杨衍也只比一般的臣子多些把柄以及好处罢了。
至于改朝换代什么的,他想都不敢想。
魏大老爷忍不住唏嘘:杨衍的胆子还真大,居然敢谋反!
林彦却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问他:“陛下勾结异族人之事,仅仅是凉州一地的那几个小镇吗?据我所知,当年所谓的马匪侵袭之事不止一件,还有不少。远的不说,长安城外也曾发生过莫名其妙的马匪侵袭之事。”
被侵袭的是长安城近郊的几个人口不算少的村庄,也是这般一夜之间屠杀殆尽,带走了钱财米粮,而后一把火烧了村庄。
这些村庄自也包括富贵人家的庄子,庄中人也无一幸免。
“不少彼时长安城中百姓的亲眷都死在了这侵袭之中,我祖母亦有不少相识多年的密友因此死去。”季崇言淡淡的开口,说道,“这也是她总会去城外礼佛的缘由。”
年岁渐长,更是感慨唏嘘世道无常。
似安国公夫人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马匪侵袭之地虽说每一地都闹的不大,可每一地都有人受害,如此之事……若都与陛下有关的话,那还真是麻烦了!
凉州一地之事闹出来大不了派兵强行镇压,可若每一地都有,必会人心惶惶而动荡。
为上位谋害亲弟,事不关己时尚且会被一些人认作“枭雄”,可若是事关本身,且就发生在身边,人心惶惶之下,所谓的“枭雄手段”便成了“不择手段”了。
一个不择手段的君王,是很难让人不惧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