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同学你......下学期就高三了,紧张么?”
正随意翻着我的病例,眼睛却直直盯着我瞳孔的长发老头,居然是位心理学泰斗——苏尹教授。
我没打算正眼瞧他,只轻轻地瞥了一眼他投过来的目光,便很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垂涎女高中生的油腻老头,他炭灰色的眼眸中,我只感到了某种好奇,以及流于表面的关心,却感受不出他究竟想在我眼里寻找什么。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你的瞳孔很小。”他说:“似琥珀中一点荧。”
“你的也不大。”他深陷在炭灰里的瞳孔再一次在我脑海浮现,我又迅速垂下眼帘,看了看桌子上的电子钟,“治疗”时间才过去一分钟。
“啧啧啧,社交恐惧,自言自语,情绪失控,臆想症,轻度抑郁......”他开始念病历上描述我的词汇,这让我很是反感,更觉得度日如年了。
“这些人呐,以自己浅薄的智慧去揣测无法理解的未知,再给孩子贴上莫名其妙的标签。他们究竟知不知道,所谓专业人士的一句话就能改变别人的一生。”他将我的病历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
我被吓到了。
他一头白发,随意而柔顺地垂至腰间,加上老教授的头衔,让我一直认为他是个老头。没想,这个“老头”却长着一张年轻人的、凝白的脸,印象尤深的是他那双绝美的丹凤眼,和血红色的嘴唇。
他轻笑,露出左边的一颗虎牙:“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安同学。”
我点点头,“治疗”还是开始了。
只见他在风衣口袋掏了半天,边尴尬地笑着边掏出一支很旧的钢笔,拧开笔盖,里面却藏着一根黑色毛笔尖,他又挽起衣袖,用毛笔在自己细白的手腕上倒着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1,2,3,4,5,6,7,8,9,10。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要问我什么。
“我想知道你对这些数字的感觉。”他说。
我想了想“......自然数?”
他继续盯着我的眼睛:“说点你平时不敢说的,真正的感觉。”
我回瞪他,难道......他知道?
“说说看,别害怕,”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自然的、真诚的表情:“难道,你不想和我开启一段有趣的谈话么?”
说出来,告诉他。
刹那间,某种异样的感觉沁入我的意识,像一根柔软的羽毛飘落在心内某处,它本该只留下淡淡的涟漪,却在此时陡然激起惊涛骇浪,我的心跳也随之狂热躁动,仿佛快要呐喊出声音来:说出来,告诉他!
我深呼吸了一口,偷偷摸摸的,吸气,呼气。
可是心跳依然猛如破鼓。
“135679是......男孩子,248是女......孩......子。”我盯着他的表情,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从不曾告诉别人的答案。
“那么10呢?”他一本正经,就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观点,这让我对自己的答案更自信了,甚至想要说出更多,足以撼动他内心的东西。
“10是一个中性的数字,0也是。”我越说越激动,就好像自己隐藏了很多年的一个伤疤,终于被撕开,重见阳光了。
他点点头:“有点意思。这些你从何得出?”
我继续盯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这是他们本身的属性,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和声音,但我没办法用语言描述出来,那些是画面和音乐,是......流动的......”
“哼,有点意思。”他又掏出一张黑色花纹的手帕,擦去了手上的数字,抬眼看着我继续说:“第二个问题。”
我既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他的问题了。
“你,讨厌人类么?”他问。
我被他问得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我讨厌人类吗?
我不知道。
但我,很了解人类。
准确的说,我了解我身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一只动物,一株植物,一颗石头,一粒灰尘,甚至更小的东西,每时每刻这些带有感受的微小颗粒像海啸一般扑向我,渗透进我每一个细胞。不过,最可怕的,是“人”带给我的感受,身边的每个人,都像一本本打开的书,也正如那些阿拉伯数字,是流动的信息,流入我的感官,让我无须过多的接触,便能充分了解他们的内心,他们的“念头”,或者说“企图”。
被所有赤裸裸的讯息不加修饰地包裹着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如果让我去形容,那便是夹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感觉。
尽管,在日常生活中,天堂似乎离我更远一些。
可笑的是,在很小的时候,还以为大家都和我一样,我真是太天真了。
他们无法理喻我感受到的事物的真相,无法承认我看透了他们的内心,更无法接受我这样不合常理的存在。于是在很长的日子里,我被贴上了各种各样的标签,以及没完没了的闲言碎语:
“看,一定是父母离婚给孩子的心灵造成了创伤。”
又或者告诫他们自己的孩子:“别和那个怪丫头玩,她脑子有问题!”
“孤僻症是会传染的!”
而我的母亲,到处送我去看心理医生的真正原因,也许只是她受够了周遭的指指点点,而并非真觉得我得了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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