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他那天下第一谏我也看过。这位县尉叫作易征,我们芜州如今正是缺这般人才,秦王殿下不考虑去和南平王交涉一番?”
秦王摇摇头说道:“家有良田,那个死鬼哪能轻易放手。外界都传晋王遇刺,尸骨无存,应该是江南那边放出来的风头。眼下离天京城最近的怀王越王日子也不好过。越王手无实权,整日在天京城中和当今圣上遛鸟享乐,八大藩王中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号人物,被降为郡王也只是时间问题。怀王虽说手握兵权,可当年却是最受贾太后照顾。贾龑要健全自身势力,怀王刘微的势力必不可少。听说近几个月来天京城派了不少人去扬州通气,估计要不了多少时日怀王便成其提线傀儡,得早做谋划。”
说完这些,秦王又想起了禁巫令一事,继续说道:“说起来我们这位贾太后正是在宫里做得好大事。先帝驾崩还不到一年,前有文字狱坑杀百家士子千人,后有禁巫闹得天下人心惶惶。这位太后真是生怕天下太平。自己没把晋王一事做漂亮就要迁怒于天下巫师,这要以后禁儒禁道,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青衣男子一言不发,听着秦王将这天下大势说了一遍,不知不觉其所执黑棋已经将棋盘上大半地盘围住。秦王“呸”地一声吐出嘴里最后一子,把双手从袖中拔出,整个人向后仰去,望着阁楼天花板,说道:“本王输了,不下了。”
屋外又落鹅毛白雪,远山消失在黄昏的风雪中。天色渐暗,江安城中万家灯火阑珊,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说完这些秦王起身端起一旁的空碗,看了一眼窗外雪景,慢悠悠地走下楼去。走前不忘留下一句:“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宇回他还等着你的二略十八疏呐……”
当年成都王受封蜀州,于锦城建造王府,大兴土木。随行官员幕僚皆暂居下阳城。之后众人迁居锦城,下阳城中的各项设施也保留下来。久而久之随着来往客商的增多,这下阳城发展迅速,再加上上川学宫的建立,下阳城异军突起,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蜀州第二大城。
下阳城比起那寸土寸金的锦城虽有不及之处,但得益于城牧唐少迟的执政得要,这些年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其繁荣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
“说起这唐少迟,那可算是一号人物。”殷有成与夜白衣并肩行走在闹市中,无意中谈及唐少迟,说道,“成都王这些年疏于朝政,整个蜀州态势倾颓,那锦城几家有头有脸的大户近几年都销声匿迹,开始另谋生路。偏偏这唐少迟管辖的下阳城蒸蒸日上,大有成为蜀州第一大城的势头。就连最近风头正盛的交州易征,在他那被誉为天下第一谏书中都多次提及此人,以为天下官吏楷模。唐少迟一手操办上川学宫,自身精于吏治,又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作为上川学宫首席大学士生在蜀州那是屈才,可偏偏人家又不和人争强斗狠。先生你知道这做官的最高手段是怎样?不是像那易征剑走偏锋把自己的命给吊在百姓身上,而是如这唐少迟一般,把自家这一亩三分地打点得井井有条,还能周转在朝堂上,圆滑如玉。这进可为天下谋福,退可保全身家性命,这才是高瞻远瞩的大手段。”
一路无话,几人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殷有成把那包着陨铁的包裹带上,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又裹上了几块布,伪装成衣物,背在背上,而后说道:“既然来到此这下阳城了,我也就正好去拜访一个朋友。我那朋友就在上川学宫,李先生不妨和我一道去看看。”
“我也要去!”惊蛰主动伸手说道。
殷有成从怀里摸出几粒碎银,递给白月儿说道:“学宫里没啥好玩的,你就别跟去了,就和月儿两个人在城里逛逛,让她给你置办两件衣裳,买些胭脂水粉,女人家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
惊蛰一晃脑袋:“反正你就是想甩开我。”
殷有成没心思和她斗嘴,背着包裹便出门去。夜白衣把书箱收好后紧跟上去。
上川学宫建于下阳城西,紧临庆山,茂林修竹,远离闹市,漫卷诗书气,往来无白丁,算是下阳城里难得的清净地。
两人来到上川学宫前,只见丈许高的巨石上刻有“上善子川”四字勉学,夜白衣见此四字笔锋遒劲,啧啧惊奇。
上川学宫不设宫门,但每座楼阁皆有专人看管。当下殷有成二人入宫后找到一穿着学士服的路人,问了一人的下落,而后殷有成说道:“我此去要找那人名叫余正庭,是我父亲老友,铸造大家。我请他帮忙看看能不能用这陨铁造把像样的兵器,到时候可能还要跟他老人家扯些家长里短。眼下正是学宫一年一度的“殿试”,先生不妨在这学宫里四处走走,我去去就来。”
夜白衣点点头,一个人在学宫中四处游荡。夜白衣本就容貌不凡,眼下身着白裳,腰挎长剑,更是吸引了诸多女学士的争相张望。夜白衣对此毫无顾忌,神情镇定自若。
这时一道身影从夜白衣身边飞奔过去,夜白衣站定后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道矫健人影紧随其后。夜白衣定眼看去,发现前者是一十一二岁的孩子,衣不蔽体,那黑黄色的皮肤裸露在寒风里泛着青红,可那一头黑发却是打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别扭。
至于后者,一身锦衣正冠,容貌俊丽,看这打扮应该是上川学宫中人,而且根据那衣领处的紫色云纹可以看出这人在学宫中地位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