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做的羹冒着热气,齐映长揖:“县令大人。”
“坐,趁热。”曹县令忙得眼都不抬,专心在吃肉喝羹,又对曹方道,“方儿,此人正是伯父先前与你提过的人,今日一见,如何啊?”
“确实如爹所说,温和淡泊,谦谦君子。儿子输了。”曹方道,随即举杯,以水代酒,“齐兄,仰慕已久,斥吏一言大快我心,这碗代酒的清水,亦是恭候多时。”
齐映端起粗碗,和曹方相碰,一饮而尽。
并不是巧合地邂逅在瓠羹摊,一句“恭候多时”,关于邀帖太丰楼之事,齐映大概能猜想出几分。眼前,他不解的是,曹县令自称“伯父”,而曹方却唤曹县令作“爹”。从相貌上看,两人的确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既输了,这顿你掏钱。”曹县令道。
曹方:“掏钱是小事,输赢需论清。儿子上一把赢了,前后相抵,扯平,不算太丢人。”
曹县令放声大笑,看看齐映,示意曹方:“他还没明白过来,方儿,你说说。”
“愿闻其详。”齐映道。
“齐兄莫怪,我爹和我——”
“是伯父。”曹县令打了个岔。
曹方耸耸肩,接下话:“我爹和我打赌,赌那位冯家老爷与齐兄你会不会应邀,前来参加他的寿宴。冯家老爷毫无悬念,一猜就中。至于齐兄,我们父子看法不一,终是我爹神机妙断。”
齐映会心一笑,设宴是假,那么寿辰……。他略略思考,“请教”了曹县令。
曹县令抹抹嘴,道:“今日的确是老夫五十,没诓你。太丰楼动辄数钱,我这微薄俸禄支撑不住。所以设宴在这瓠羹摊中,食肉饮羹,佐水赏雪,小友可是嫌弃啊?”
“哪里。”齐映起身,郑重道,“月好风清胜过急管繁弦。”
“月好风清,急管繁弦,庆人间瑞,祝千千岁。”曹县令低头一笑,“你祝寿来了。”
齐映将锦盒呈上,曹县令打开盒子,不由一愣,目光锁在盒内,似有所动。齐映也不知道沈荷预备的是什么,能使曹县令如此动情。
只见曹县令从锦盒内拈起一小撮东西,昂起头,撒进嘴里。齐映看清了,是米,小姐预备的寿礼,是一小盒未煮过的生米。
曹方也很惊讶,问齐映何故送米,齐映亦参不透。曹县令能痛快吃着瓠羹,俸禄再怎么微薄,不至于买不起常见的生米。
“不瞒大人、曹兄,这份寿礼非我所备。”齐映如实道明。
“看来你有高人指点。”曹县令嚼着嘴里的生米,调转盒子朝向齐映。盒子里面盛放着生米无误,但盒内刻有四个大字——湖州新米。只要打开盒子,就能看见。
曹县令又拈了一撮放进口中,仿佛比瓠羹还要美味。
湖州是他的家乡,少年时,一场沴疫,全县黄纸满地。寡母在他兄妹的袄内缝上口袋,填入家里为数不多的生米,带着他们投奔外祖父家。一路上,风餐露宿,口袋内的生米让他们活了下来。自从入仕为官,他多年没有返乡。可喜山水长情,湖州新米的滋味,还是这样好。
面对两张惊讶的脸,曹县令盯着齐映:“不妨问问,给你支招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