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打的我们措手不及。”
王小石在听。
很仔细的聆听。
然后他问:“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问题很简单:若救,王小石得要亲自出手,这一来,救不救得成,尚未可知,但却必予朝廷口实,彻底铲除“金风细雨楼”和“象鼻塔”的方兴势力。如果王小石袖手不理,当给目为见死不救,贻笑天下,成为不义之人,声誉亦大受影响。
大家都摇摇首。
王小石凝注杨无邪:“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杨无邪满脸的皱纹就像布在眼前的一道道防线,但眼神却是清亮,伶俐的:“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王小石道:“这时候还听假话?还有人说假话?你会说假话?”
杨无邪道:“假话易讨人欢心,你若要我说,我自会说。真话只有三个字:不要去!”
王小石:“为什么?”
杨无邪:“你是聪明人,原因你比我更清楚,问题只在你做不做得到。”
王小石叹息:“你的话是对的,问题只在:我做不做得到!”
杨无邪:“做大事的人,要心狠,要手辣,你心够不够狠?手够不够辣?”
王小石:“我不是做大事人,我只求做些该做的事。”
无邪:“侠者是有所为,智者是有所不为——关键是在你能不能在这时候无为?”
王小石沉思再三,毅然道:“不能。”
杨无邪峻然:“不能,你还什么意见?”
王小石仍执礼甚恭:“我想去,也必要去,但又不想牵累塔子里楼子里,不想把这大好局面,因我之言而一气打散。你可有良策?”
这次轮到杨无邪一再沉吟,最后说:“徐非……”
王小石急切的问:“除非什么?”
杨无邪道:“我不便说。说了也怕你误解我意。”
王小石当众人前深深向他一揖:“小石在此衷心向杨先生请示,问计,并深知良谋伤人,猛药伤元,小石决不在得到启悟后归咎献策之人,或怨责定计一事,请先生信我教我,指示我一条明路,先生甘冒大不韪,授我明计,这点小石是常铭五中,永志不忘,此恩不负的。”
王小石以两大帮会首领之尊,向杨无邪如此殷殷求教。
杨无邪依然沉吟不语。
要是唐宝牛在场,一定会拍桌子椅子拍(自己和他人的)屁股指对方鼻子(或者眼睛舌头喉核牙齿不等)大骂了起来。
可惜他不在。
若是方恨少在,他不定会骂,但一定会引经(虽然引错经文)据典(也多据错了典故)来冷讽热嘲一翻。
可是他不在。
只朱小腰冷哂道:“你别迫他了。我看他骚断了白发也想不出来。”
“这算是激将法?”杨无邪只一笑,然后向王小石肃容道:“我的办法,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你用了我的计,或许可保象鼻塔和风雨楼一时不坠,但却可能使你他日走投无路,入万劫不复之境。”
王小石苦笑,摸摸自己的上唇,“看来,我真该蓄须了。”
此时此境,他居然想起“蓄须”这种事来。
这可连杨无邪也怔了一怔:“蓄须……”
“我人中太浅,怕没有后福,先师曾教我留胡子,可挡一挡灾煞……”王小石说罢,又向杨无邪深深一幅:“无论小石结果如何,小石今晚都要诚心求教,请先生明示道理。”
杨无邪深深吸了一口气,悠悠的道:“也不一定就没好下场,只是往后的事,得看因缘际会,人心天意了。”
后后他才说:“你要先找到一位德高望重,能孚众望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尔欲言而止,环视众人,巡逡一遍,之后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来取代你!”
众人一听,自是一愕,只见杨无邪锐利的眼神自深折的眼脸中寒光般扫视了大家一遍,在场人人都有给刀锋刷过的感觉。
“只是,这儿,无一人有此能耐……”杨无邪嘿的一声,也不知是笑,还是叹息,加了一句:“自然也包括我在内。”
这时候,商生石等人传报:张炭回来了。
抱着个昏迷不醒垂危的少女回来。三。会议
一个时辰之后,会议在争论中下了决定,王小石跟温宝,杨无邪,何小河即行赴三处,并安排由唐七昧,梁阿牛等镇守“金风细雨楼”,朱小腰,朱大块儿等人是守在“象鼻塔”,以防万一,便于呼应。
唐七昧绝对是个慎言慎行,高深莫测的将材,有他固守“风雨楼”,至少可保一时之平静。
朱小腰聪敏机智,虽然今晚她总是有点迷迷惚惚,但暂由她率领大伙驻守“象鼻塔”,也可应付一切突变。
她此际还出去走了一趟,手上带着镪冥蜡,回来时眼略深肿,像是哭过了两三回。
梁阿牛和朱大块儿则是“实力派人物”。他们都能打。
王小石带去的,则是“象鼻塔”和“金风细雨楼”的重将。
温宝是个把微言深义尽化于戏谑中的人。
杨无邪一向是“风雨楼”的智囊。
王小石在这紧张关头,有所行动,必然重大重要,他把何小河也一起找去,不计前嫌,更令何小河感动莫名。
他们先去一个地方。
“发党花府”。
他们夤夜请出了花枯发。
花枯发欠了王小石的情,王小石来请他出马,他就一定赴会。
然后去另一个地方:“梦党温宅”。
他们也请动了温梦成。
温梦成也欠王小石的人情,王小石既提出要求,他就一定会赴约。
之后他们就一齐去一个地方——
“神侯府”。
必经黄裤大道,北座三合楼,南望瓦子巷,往通痛苦街,街尾转入苦痛巷。
“诸葛神侯府”,名动天下,就坐落在那儿,既不怎么金碧煌,也不太豪华宽敞,只有点古,有点旧,以及极有点气派。
这一天,神侯府里,却传出了争论之声。
事缘于王小石带同杨无邪,何小河,温宝,花枯发,温梦成一起去见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马上联同哥舒懒残,大石公在“李下瓜田阁”接见他们。
事实上,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也十分留意今晚“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在“天泉山”一带的调动。
——果然出事了。
是夜京师风云色变。
不过,对于王小石在“动乱”才刚告平定后,即子夜来访(还带了“发梦二党”的党魁来!),也感到异。
这一次,四大名捕没有参与会议。
可是,无情,铁手,追命,冷血都齐集了。
他们都明白王小石的处境。
他们都知道方恨少,唐宝牛的事情。
他们就在“李下瓜田阁”隔壁的“文盲轩”议事:怎么才能帮王小石救助唐宝牛和方恨少。
——他们是公差,当然不便直接插手劫法场的事。
以公论公,他们不把劫犯的人逮捕正法,已有失职守了。
不过,唐,方二人打的是皇帝,丞相,虽然荒唐了一些,但方,唐二人做的正是大快天下人心的事,打的也是天底下最该打的人。
在这点上,方,唐不但不该受到惩罚,甚至应该得到奖赏。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而今,这般公开押二人在街市口斩首,分明另有目的。
这一定是蔡京在幕后策动。
——尤其如此,自己等人一切举措,更要小心翼翼,不致着了蔡京的计,还连累了诸葛世叔的一世英名。
他们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但也的确束手无策,爱莫能助。
他们只想站在“道义”的立场,在“合法”的情况下,作出帮忙。
正讨论期间,他们听到一些对话(他们都无心要听,也不会刻意去听,但有时候有些对话,仍断断续续传到他们听辨能力极高的耳中,但常无头无尾,难知其详):“……我知道世叔府上近日有这样一位来客……我们想——”(那是王小石的声音)。
“什么?!”(这是花枯发和温梦成一齐脱口喊道)。
“你们真的要找他?”(诸葛先生微的语音)。
“迫不得已。”(这四个字说得很沉重,也很有力,是杨无邪说的)。
……
(接下来的,好一会都听不清楚,当然他们也没仔细去听)。
(但由于刚才所听得的对话引起了浓烈的好奇心,所以,四人都难以自抑的偶尔去“留意”“李下瓜田阁”的谈话内容。)不过,不是常常都听得见。
而是大多数时候都听不到什么。
“——最好还是不要采取行动……”(诸葛先生)“……我是迫不得已,也只有这样了。”(王小石)“蔡京就等你这!你这样做会牵连‘象鼻塔’和‘风雨楼’以及‘发梦二党’的好汉们的!”(诸葛)“我就怕连累……所以请师叔配合……”(王小石)“嗯,这或许可以……但你得有一段时候……一有遇合,我当会尽力为你想点办法……”(诸葛)“——谢谢师叔!”(王小石)(谢什么?)这时候,四位名捕,都可以说是好奇心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往后的,又听不清楚了。
第三次的对话,更短,更少,更促。
“你跟他可是相识的么?”(诸葛)“我在逃亡的时候,曾有幸结识他,并蒙他义助,逃过了虎尾溪一带的伏袭……”(王小石)“哦,原来是故人,那就好办些了……”
“我还要跟师叔借一样事物。”
“说。”
“一张弓,三支箭。”王小石说,“一张射日神弓,三支追日神箭。”
这时候,语音已十分清晰。
清晰的主因是:诸葛先生已跟王小石缓步行了出来。
值得注意的:是诸葛先生和王小石,两个人,其他的人仍留在“李下瓜田阁”,没出来。
他们经过“文盲轩”。
四大名捕立即稽首招呼。
诸葛微微颔首,左眉轩动三次,嘴唇微微一牵,他的左手轻触右耳,他的耳珠又润又厚,既长且白。
王小石也抱拳还礼。
他们没有说话。
四位名捕就眼看着这师叔侄二人,走过“文盲轩”,走向“神侯府”的另一贵宾厅住处:“六月飞霜小”去。
他两到那儿去做什么?
四位名捕有些着了,有些猜了也不知着不着,有些人猜着了但不明白,有位明白了但猜不着。
他们只好继续商议:议定如何助群侠“一臂之力”,营救唐宝牛二人。
法规不一定合理。
合理的不一定就是法律。
四名捕分外感到“法理难全”的矛盾,甚至“情理两难容”的痛苦。
就在大家讨论乃至争论之时,忽然,一道影子,自轩前急掠而过,一闪而逝。
四捕目光何等之速,以认得出那身影:王小石!
——他肩背上似乎还挂了样事物。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六月飞小”只最有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暗杀先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