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从白素要她好好想一想之后,她一直沉浸在回想之中,她想得如此入神,以致在她沉默的那段时间里我们说的话她完全没有听到。
她只是在回忆告一段落之后,才突然开口,回答白素的询问。
这种情形很令人骇然,可是也足以证明她想得十分认真。
白素忙道:“只是什么?”
金女士道:“只是在我怀孕前不久,正确的说,是在发现有孕之前的两个星期,我有大约一小时,失去知觉,在那一小时中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就不在我的记忆之中,我无法知道。”
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之极,一小时失去知觉,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金女士何以要细细回想,才能记起来?
人人都想发问,金女士立刻又道:“那次我是因为要割痔疮,在手术进行的时候,全身麻醉,大约一小时。”
各人啼笑皆非——开始她说得不明不白,事情听来很严重,等到说清楚了,却再也普通不过。
然而这全身麻醉之后的一小时,还是值得研究之处。
因为只有在这一小时之内,有可能发生金女士不知道的事情!
金女士看出了我们的疑惑,她叹了一口气:“实在在这一小时之内,也不可能发生使我怀孕的事情。中望和我的感情极好,那时候他心中也还没有那条刺,所以我虽然只是动一个小手术,他也几乎从头到尾陪着我。”
金女士说到这里,很是欷嘘。
她略停了一停,继续道:“他一直陪我到麻醉室,然后看着我进手术室,医生护士一大堆,会有什么发生?”
她在问我们,我们也不禁面面相觑,回答不上来。
照说实在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是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还是同时感到事情有可疑之处,因为时间上太凑巧了:手术进行两星期之后就知道有了身孕!
我先问:“什么医院?”
金女士说了医院的名称,并没有什么特别,是一家相当著名的贵族化医院。
白素接着问:“哪一个医生?”
金女士神情很疑惑,显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过她还是立刻道:“霍,霍建平医生。”
这位霍医生也相当出名,是外科专家,这种小手术也劳动这样的大医生,自然是由于储中望经济环境很好的缘故。
我立刻道:“飞机到丹麦,我下机,你们回去,立刻找这位霍医生了解当时情形。”
大亨哼了一声:“当时会有什么情形?”
我道:“现在不知道,问了霍医生之后可能也不知道!”
大亨碰了我一个钉子,不再出声,白素解释:“这次手术,是唯一的疑点,因为大约一小时左右金女土没有记忆,而在她所有的记忆之中,都没有导致受孕的可能,所以这一小时就成了唯一值得追查的线索。当然追查可能完全没有结果,但是也有可能就从这里突破,使整件事水落石出。”
大亨霍然起立,向白素深深鞠躬,并不说什么,立刻又坐下。白素连忙还礼。
我看在眼里,冷笑道:“有话不说,做这些小动作,有什么用处!”
大亨这种小动作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说白素解释得清清楚楚,不像我那样只会说不知道。
白素又道:“事情已经隔了二十三年,在追查上有一定的困难,回去之后,这件事交给我。你们还是继续追寻小翠的下落。”
大亨这次大声道:“有卫夫人出马,当然最好!”
我也不和他计较,金女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的和在教堂里讲过的那句话差不多:“小翠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好像也很合理。”
她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她的话很有些像在感叹那块“无才可去补青天”的石头,降临人间,过了一十九年,忽然又飘然不知去向一样。
两者之间说有关系,实在一点关系都扯不上,而且,石头降临人间,怀孕的女人,丈夫并非没有生育能力,这就和金女士大不相同了。
我思绪忽然扯开去,摇了摇头,又拉回来。这次实在是扯得太远了,连白素也无法知道我在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她只好充满疑惑地望着我。
她或许以为我是想到了勒曼医院的事情,想了一想,才问:“勒曼医院找你去是为了什么?”
我摇头:“没有详细说,只说是多年前的事情,近来有了变化,电话中说不明白,所以要我去。”
白素又问:“你一点概念都没有?”
我吸了一口气:“我想事情可能和多年前我们送去勒曼医院的那个‘大蛹’有关。可能那东西起了变化!”
在这里,我又称它为“大蛹”又叫它为“那东西”的东西,实在无以名之,或许称它为“怪物”比较合适。
那怪东西的来源很复杂,绝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明白,有关那怪东西的故事是《密码》,那是卫斯理故事中还没有揭开的谜,我和温宝裕后来把那怪东西交给了勒曼医院,希望凭勒曼医院超卓的能力,可以有所发现。
而勒曼医院只是肯定了那是一个生命,是一个生命的生命过程,至于那是什么生命,和在如今的这个过程之后会起什么样的变化,勒曼医院上下也没有人知道,所以他们也只好采取观察的方法,让这个生命自然变化。
许多年来,我一直希望《密码》这个故事,可以有一个后续故事:《解开密码》,所以接到勒曼医院的电话,虽然电话中没有说明,我猜想可能是解开密码的时候到了,我性子急,所以希望立刻赶到勒曼医院去。
白素想了一想:“有可能,不过勒曼医院古怪多,也不一定就是那件事。”
她说了之后,顿了一顿,又道:“勒曼医院对人类生命的研究,境界很高,像发生在金女士身上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或许早有解释,可以顺便问一问。”
我道:“那当然——不过我觉得,小翠的出生固然古怪,她的失踪却还要古怪!刚才我们说到那男人对水荭和小翠说的话,像是一种早已经约好了的暗语,你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
白素皱着眉:“暂时没有……”
她向水荭望去,水荭摇头:“那男人的第一句话,对我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道:“可是对小翠来说,显然大有作用,她立刻就能接上去。”
水荭苦笑:“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小翠的回答,只像是……像是……”
她说到这里,神情也不免犹豫,继续道:“像是礼貌上的应酬,不像是大家在用暗语。”
我向她指了一指:“你也越想越觉得奇怪,是不是?第一句话还可以说是礼貌上的回答,以后那一连串话,就很有问题。事实上当时在教堂中,你已经感到不对头,所以立刻回去找小翠!”
水荭吸了一口气:“我当时感到不对头,倒并不是因为他们把那种莫名其妙的话说得十分流利的缘故,而是感到他们两人在目光接触的时候,有一种……很难形容的状态……真的很难形容,小翠应该不认识那男人,那男人也应该不认识小翠……”
我插言:“当然,那男人看到你手里有花球,还以为你是新娘!他甚至于不是来宾!”
水荭突然用力挥手:“对了,在他们目光接触的时候,各自都有一种喜悦的光彩,像是心中在说:终于找到你了!”
水荭的话,很是不好理解,她说过很难形容,如今她努力形容出来,可是显然没有人明白。
陶启泉笑道:“你刚才说的话,就像是什么暗语一样!”
水荭正因为她无法把当时那男人和小翠之间的情形恰当形容而烦恼,听得陶启泉这样说,她趁机撒娇,道:“是啊,我在说暗语,在等一个人,可以和我对上暗语的,我就跟他跑到天脚底去!”
陶启泉哈哈大笑:“这个人就是我,我们早就对上了!”
他们两人在打情骂俏,我却心中一动,如果说那男人一上来就用暗语试探,那么结果小翠和他正是因为“对上了”,小翠才会跟他离去。
我立刻向白素望去,因为白素对江湖上各种各样的暗语,都很了解,世界上没有人比她知道更多的汉语暗语了,她甚至于会四巧堂复杂无比的身体语言。
我是在问她那男人和小翠的对话她是不是有印象,白素立刻摇头,显然她早已经想过这一点了。
后来朱槿和水荭又发表了一些意见,可是都不得要领,大亨接到的报告也都是没有结果。
金女士在不断地喃喃自语,自说自话的范围极广,有不少说到小翠是不知道什么星宿,借她的肚子投胎下凡,等到在几间的期限满了,就会有使者来领她回到了来的地方去。
她的这种想法,可能是受到了水荭所说“C来到地球”的启发,再加上许多中国传统神话很深蒂固的影响而形成的。
大家都不忍心去打断她的话题,我却有不同的想法,觉得她的自言自语可以用卫斯理故事一贯的模式来解读。
所谓“星宿”,可以视之为外星人,“投胎”可以视之为外星人生命形式转化的一个过程,而那男人如果是“使者”,当然和小翠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他们有共同的语言。
这样凑一凑,倒也可以凑出一个卫斯理故事来。
也或许,事实正是这样子。
朱槿却对金女士的自言自语很不以为然,她道:“你这个做妈妈的想法好奇怪,为什么总是以为女儿不会回来了!”
朱槿问得很有道理,女儿失踪,做妈妈的就算求神拜佛,也希望女儿快些回来,而金女士却从开始起,就一口咬定小翠是不会回来的了,的确古怪。
金女士苦笑:“那很简单,因为我的女儿,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会有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我更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事情又触及她的隐秘,所以她说来很苦涩,朱槿很是无可奈何,也没有法子再问下去。
倒是我和白素对此很有兴趣,白素道:“那么小翠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
金女士有点入魔,她竟然道:“没有,她掩饰得很好,也或许我根本没有留意,不过她常常一个人发呆,尤其从十多岁开始,有时候关起房门,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我有点啼笑皆非,十多岁的少女,常常发呆,又一个人在房间里,这完全是正常的行为。而金女士看来以为小翠是在想着她来的地方了。
陶启泉和大亨已经睡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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