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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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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反正我觉得,我们这个新来的主席不是好人。我心里明白。”

    “哟,你算了吧,塔纳巴伊,”扎伊达尔说,“把你的溜蹄马给骟了,一下子连主席也变成坏人了。干什么这样呢?他是新来的人。事情一大摊,困难不老少。乔罗都说了,现在上头正在研究农庄的情况,会给点支援的。说正在制订一些计划。你呀,看问题总不合时宜,咱们在山沟沟里呆着,能知道多少呀……”

    吃完晚饭,塔纳巴伊又去放马去了,在那里一直呆到深夜。他骂自己,他强使自己把那些事都忘掉。但是,白天马棚里所见的情景怎么也赶不开会。他绕着马群,在草原上兜着圈子,一边思量开了:“兴许,真的不能这样看人?当然,这样不好。想必是我老了,放了整整一年的牲口,什么情况都闹不清了。可是,这样的苦日子,要熬到哪年哪月呢?……你要听听他们说的,好象一切都满不错的。得了,就算我错了吧。谢天谢地,我错了倒好说些。可兴许,别人也都这么想呢……”

    塔纳巴伊在草原上来回兜着圈子,他,满腹疑团,苦苦思索,但又找不到答案。他不禁回想起刚刚建立集体农庄时的情况。那阵子人人都满怀希望,他们也一再向大家保证,以后要过上幸福的日子。接着,就是为这些理想拚死斗争。把旧事物彻底埋葬,把一切都翻个个儿。结果怎样呢?——开头,日子过的真不赖。要不是后来这场该死的战争,还会过得更好些。可现在呢?战争过去了多少年了,农庄的家业就象座破毡包,成天修修补补。今天这儿打了块补丁,明天那儿又露出了个窟窿。什么道理呢?为什么农庄不象从前那样,是自己家的,倒象是别人家的呢?那阵子会上作出的决定就是法律。人人都清楚,这个法律是自己订的,所以非得照办不可。可现在的会议——尽扯些空话。谁也不管你的事。管理农庄的,好象不是在员群众,而是某个外来人。仿佛只有外来人才更高明,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干更好,怎样才能把经济搞上去。农庄经营,今天这个样,明天那个样,来回折腾,不见半点成效。碰上什么人,都叫人提心吊胆的——随时随地会给你提几个问题:喂,你可是党内的人,农庄成立时嗓门扯得比谁都高,你现在倒给我们解释解释,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回答他们呢?哪怕上头召开个会,讲点情况也好。哪怕问一问,谁有什么想法,什么担忧也好。可不是这样。区里来的特派员好象眼光前的也不一样。从前,特派员深入群众,平易近人。可现在,一来就钻进办事处,冲着农庄主席直嚷嚷。至于村苏维埃,从来就不理不睬。在支部会上发起言来,颠来倒去就是国际形势,至于农庄情况,好象就无关紧要了。好好干活,完成计划,这就完了……

    塔纳巴伊还记得,不久前来了那么一位特派员,滔滔不绝地谈什么学习语言的新方法。当塔纳巴伊想跟他谈谈农庄情况时,那人翻了个白眼,说什么,你这个人思想有问题。不予置理。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的呢?

    “等乔罗病好起床了,”塔纳巴伊决定,“我们得好好谈谈心。要是我搞糊涂了,就让他说明白了。可要是没错呢?……那会怎么样?不,不,这不可能。当然是我错了。我算什么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马倌。而上头——都是些大人物,他们高明……”

    塔纳巴伊回到毡包,久久不能入睡。他绞尽脑汁,思索着;问题何在?可依旧找不出答案来。

    搬迁的事缠住了身,结果也没来得及跟乔罗谈谈这些心事。

    牲口又要进山了,在那里要度过整个夏天,整个秋天和冬天,直到来年开春。河边,河滩地上又走过一群群的马、牛、羊、骆驼和马驮着什物。四野里人声嘈杂。女人的头巾和衣裙五光十色,姑娘们唱着离别的歌。

    塔纳巴伊赶着马群,经过一片很大的牧场,然后上了村边的小山包。在村子尽头,依旧是那所房子,那个院子——那地方,他曾经骑着他的溜蹄马去过多次。心头一阵痛楚。如今对他来说,既失去了那个女人,也失去了溜蹄马古利萨雷。一切都成了往事。那时光,如同春天飞过的一群灰雁,但听得空中一阵啼叫,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骆驼妈妈跑了许许多多天,叫呀,喊呀,寻找自己的小宝贝。你在哪儿,黑眼睛的小宝贝?答应一声呀!奶水哗哗流着,从胀鼓鼓的乳房一直流到腿上。你在哪儿?答应一声呀!奶水哗哗流着,从胀鼓鼓的乳房哗哗流着。白花花的奶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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