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个样!”塔纳巴伊镇静地代他回答。
“哎哟,还那个样!我看,你——是破坏分子!你破坏集体农庄的财产!你是人民的敌人!你该上班房里蹲着,而不该留在党里!你这是对社会主义竞赛的嘲弄!”
“啊嗬,我该上班房里蹲着,班房里蹲着!”塔纳巴伊照样平静地重复着他的话。他的嘴唇直打哆嗦,由于屈辱,由于伤心,由于忍无可忍,他心如刀绞,不禁爆发出一阵狂笑。“好极了!”他竭力咬住打颤的嘴唇,冷眼瞪着谢基兹巴耶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干什么这样说话呢,塔纳巴伊?”乔罗忙出来圆场,“干什么呢?把情况摆清楚就是了。”
“噢,原来这样!这么说,也得把情况跟你摆清楚不成?乔罗,你这是干什么来的?”塔纳巴伊大声嚷道,“我问你,你干什么来的?是来告诉我,我的羊羔子死光了?这个,我自己清楚!是来告诉我,我该蹲班房去?这个,我也清楚!是来告诉我,我是个大傻瓜,这一辈子为集体农庄搞得焦头烂额?这个,我更清楚!……”
“塔纳巴伊,塔纳巴伊,你冷静点!”脸色煞白的乔罗忙从马上跳下来。
“滚蛋!”塔纳巴伊一把把他推开,“什么任务,去他妈的!什么鬼日子,去他妈的!你给我滚!我该蹲班房去!你干什么领来了这个穿皮大衣的新牧主?让他来侮辱我吗?让他来送我去蹲班房吗?好吧,来吧,混蛋,把我送班房去吧!”塔纳巴伊东奔西窜,想抓个什么东西,顺手操起墙根下的一把干草杈子,便朝谢基兹巴耶夫猛扑过去,“滚你妈的蛋,混帐东西!你给我滚!”他已经茫无头绪了,只顾得挥舞着手里的草杈。
慌了神的谢基兹巴耶夫不知所措地拽着溜蹄马,忽儿往这达拉,忽儿往那边扯。草杈不断地朝傻了眼的古利萨雷头上打去。有时铁杈子落在地上,哐当作响,有时劈头盖脸地打在马头上。塔纳巴伊怒不可遏。他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古利萨雷的头老是那么哆哆嗦嗦地晃来晃去,为什么它的血红的嘴老是撕扯着马嚼子,为什么它圆瞪瞪的眼睛那么慌乱,那么吓人地在他眼前闪动。
“你躲开,古利萨雷!让我逮住这个穿皮大衣的大牧主!”塔纳巴伊大声吼叫着,杈子一下接一下打在这毫无过错的溜蹄马头上。
那个年轻妇女赶来了,死死拽住塔纳巴伊的两只胳膊,想夺下杈子。但是他猛一推,把她摔倒在地上。这当儿,乔罗已经跳上了马。
“往回跑!快跑!会出人命的!”乔罗奔到谢基兹巴耶夫眼前,用身子为他挡着塔纳巴伊。
塔纳巴伊挥着草杈,朝他赶来。这时,两个骑者加鞭催马,冲出了院子。狗汪汪叫着,追赶着马匹,咬着马蹬子,扯着马尾巴。
而塔纳巴伊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着,一边跑一边检起土块,不断朝他们使劲扔去,嘴里不停地吼叫着:
“我该蹲班房去,蹲班房去!滚蛋!你们都给我滚蛋!噢,我该蹲班房去!蹲班房去!”
随后他回来了,嘴里还是一个劲儿地嘟哝着,气喘吁吁地叨叨着:“我该蹲班房去!蹲班房去!”那只狗,因为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此刻神气活现地在他身旁跑着。它在等着主人的赞赏,可是主人根本没有理它。迎面,脸色刷白、惊恐万分的扎伊达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来了。
“你闯了什么祸啦?你闯了什么祸啦?”
“我悔不该。”
“什么悔不该?当然悔不该呀!”
“我悔不该打了溜蹄马。”
“啊!你疯啦?你知道不知道,你闯下了什么祸啦?”
“知道。我是破坏分子,我是人民的敌人。”他上气不接一下气地说着。之后,他不作声了,双手捂着脸,弯下身子,放声恸哭起来。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妻子央求着,一边说,一边眼泪也扑籁籁地往下掉。而塔纳巴伊,摇晃着身子,抽抽噎噎,止不住地哭呀哭呀,扎伊达尔还从来没有见他这样伤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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