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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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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里面静悄悄的,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滋干猜想,父亲恐怕又是像上次那样,把母亲的衣服都翻出来,沉浸在那浓郁的熏香中了吧。

    过了一些日子,大概是第二年的一个晴朗凉爽的秋日,下午父亲难得来到庭院里,呆呆地坐在胡技子绽开的水池旁。滋干好久没有见到父亲了,觉得父亲就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地在路旁歇息的旅行者似的。他的衣服脏兮兮,皱巴巴的,袖口和领子都破了口子,也许是伺候他的人走了,也许是他不让待女们碰他的缘故吧。

    滋干望着西斜的太阳光照下的父亲,那柏槁的脸颊泛着辉光,但是他仍然不敢走近父亲,站在五六步远的地方,听见父亲嘴里咕味着什么。

    看样子不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是有节奏地背诵着什么。父亲完全没注意滋干在旁边,眼睛茫然地凝视着水面,同样的句子反复吟咏了两王遍。

    “和子。

    父亲看见了少年。

    “我来教和子背诗吧。这是唐国的一个叫做白乐天的人作的诗。小孩子也许不懂诗的意思,没有关系,照我说的背就行了。和子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父亲让滋于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开始父亲还一句一句地教,等滋干学完一句再教下一句,然而教着教着就忘记了是在教孩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提高了声调,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

    失若庭前雪

    飞因海上风

    九霄应得倡

    三夜不归笼

    声断碧云外

    影沉明月中

    郡斋自今后

    谁伴白头翁

    滋于长大以后,发现此诗是《白氏文集》里,题为“失鹤”的一首五言律诗,但当时他还不明白诗的含意,只知道父亲每次喝醉酒,都会吟这首诗,听得滋于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回想起来,父亲是把弃他而去的母亲比做鹤,将自己的郁闷之情寄托于此诗。听着父亲吟诗时悲痛的声调,连孩子都感受到了父亲痛断肝肠的悲伤情感。父亲声音嘶哑,不能高声吟咏,底气不足,不能拖长声音,因此他的吟诗技巧拙劣,然而当父亲吟咏“九霄应得侣”一句,“声断碧云外,影沉明月中”一句,“谁伴白头翁”一句等时,笼罩着超绝技巧的凄怆韵味,听者无不为之感动。

    父亲见滋干将这首诗背下来后,对他说:“背下这首之后,再教你一首更长的。”

    这首更长的诗就是题为《夜雨》的诗——

    我所念之人,相隔在远乡,我所感之事,郁结在深肠,乡远不得去,无回不瞻望,肠深不得解,无夕不思量,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秋天殊宋晓,风雨正苍苍。不学头陀法,安可忘前心。

    这最后一句“不学头陀法安可忘前心”,是父亲时常挂在嘴头上的,不久以后父亲开始倾心于佛道,恐怕是受了此诗的影响吧。此外还有一些滋干不知道是什么题名的诗句,如“夜深方独卧,谁为拂尘床”,“形赢不觉朝食减,睡少偏知夜漏长”,“二毛落晓梳头懒,两眼春昏点药频”,“倾酒须入肠,醉倒亦何妨”等等,滋干也断断续续跟着学了一些。父亲有时悄然立于庭院角落里,小声吟诵,有时避开他人,自斟自饮时,感极而泣,放声吟唱,这时的父亲总是双泪长流。

    那时攒歧已不在府里了,可能是对父亲厌烦了,跑到母亲那边去了。滋于只记得乳母卫门对滋干和父亲都是尽心竭力,照顾周到的。她动不动就像哄不懂事的滋干那样劝慰父亲,特别是对父亲的过量饮酒,经常加以劝阻。

    “您这么大年纪,没有别的嗜好,喝点酒也没什么,只是每当乳母这么一说,父亲总是难为情地低下头,就像被母亲申斥的孩子一样,温顺地说:

    “让你费心了。”

    老年不遇的父亲本来就喜好喝酒,如今愈加嗜酒了,以至每天以酒为伴,这也在情理之中,但其醉态越来越狂暴,越来越出格,难怪乳母这么担忧。父亲在乳母劝阻时,老老实实地道歉,可是,转眼就又喝得酩酊大醉,又是吟诗,又是哭闹,甚至时常半夜三更跑出去,两三天不回来。

    “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乳母和待女们忧虑地叹息着,还派人出去悄悄寻找过。滋干虽然还是个孩子,也非常心疼父亲。然而,过了两三天,有时是父亲自己悄悄回来,溜进自己的房间睡觉,也有时是被人见到,带回家来的。有一次父亲倒在远离都城的荒野里,被人发现抬了回来,只见父亲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脚肮脏不堪,简直像个乞丐。乳母见了非常吃惊,“哎哟”叫了一声,眼泪扑籁滚落了下来,父亲十分难为情地垂着头,一声不吭,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头扑在被褥上。

    “这样下去不是发疯,就是得病啊……”

    乳母常常背地里这么念叨。谁想到嗜酒如命的父亲,突然一下子戒酒了。

    滋干不十分了解父亲是出于什么动机戒的酒,这件事是乳母告诉他的。

    “你父亲最近真令人钦佩,每天都在安静地念经。”

    也许父亲不堪对母亲的思念,才借酒浇愁,可是又发觉酒终归无法排遣痛苦,便求助于佛的慈悲吧。可能是受到了‘讲学头陀法,安可忘前心”这首白诗的启示,这是父亲去世一年前,滋干七岁左右时的事情。这一时期,父亲的狂暴性渐渐消失了,终口呆在佛堂里,或耽于冥想,或看经书,或请来某寺高德之憎讲佛法。因此,乳母她们都舒展了愁眉,高兴地说:“老爷总算平静下来了,可以放心了。”可是滋干还是不敢接近父亲,觉得他有些可怕。有时乳母感觉佛堂太静了,就对滋干说:

    “少爷悄悄去佛堂一下,看看老爷在干什么呢。”

    于是滋干提心吊胆地走到佛堂门口,跪在门边,轻轻把拉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正面墙上挂着菩贤菩萨的画像,父亲寂然端坐在画像前。滋干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看了好半天,父亲既不念经,不看书,也不烧香拜佛,只是默然坐着。

    “父亲在干什么呢?”

    一次滋干问乳母。

    “那是在修不净观呢。”乳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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