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李父未完全放弃,后来改变教育方法,打算陪儿子一起学习,一起成长,把自己年轻时没有好好学的习都补回来。可惜他发奋晚矣,比“二十七,始发奋”的苏洵还晚,他的青春犹如黄鹤楼的黄鹤,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他苦思冥想终于开创了一条独特的教育方法——变抽象为具象。竖捺对牛向往已久,应该说对牛肉向往已久,因此对和“牛”有关的成语很感兴趣,于是问李父:“爸爸,什么叫‘牛山濯濯’?”李父略加思索,指着世界杯里齐达内的光头回答道:“儿子,看见了没有,这就叫‘牛山濯濯’”。竖捺接着问:“那什么叫‘牛刀小试’?”李父无处去找牛刀,于是拿着菜刀代替,他一边拿着菜刀削铅笔,一边对儿子说:“用杀牛的刀削铅笔,这就叫牛刀小试。”
李父对自己开创的教育法赞赏有加,希望把儿子培养成天纵之才。可惜李竖捺从小就不是什么天纵之才,他也没有董仲舒学习起来“三年不窥园”的勤奋,他是自纵之才,应该把“之才”拿掉,剩下“自纵”——自我放纵。
竖捺从学校回到家后,离高考还有两个星期,他放任自己泡在“兰芷斋”里读闲书。“兰芷斋”里的书多半是用繁体铅字印刷的,字的顺序从右往左排列,就好比香港的汽车靠右行。
竖捺开惯了“大陆车”,可惜没有开好“大陆车”,因为汉字简化以后失去了象形意义,全凭死记硬背。他从零开始学繁体字,居然无师自通,这就好比武侠小说里没有武功根基的人,学上乘武功反而事半功倍。
李母未出嫁之前,是娘家的小女儿,小女儿常常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的,所以她从来没有做过家务,更不用提做饭了。李父小时候就有洪七公的嗜好——贪吃,他打小就经常在厨房行走,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厨艺。
李母自问不是做饭的料,但做饭是家庭主妇的第一要务,她硬着头皮下厨房。李母还真不是做饭的料——盐和糖都分不清楚,酱油和醋也经常混用,至于切菜的刀工就更差了,原本体态丰腴圆润的土豆,在李母刀下,变得像唐朝末年的中国版图,四分五裂。
李母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料——大概是什么都不做的料。她第一次做的饭十分不理想,李父爱妻,怕增加妻子的挫败感,虽然难以下咽,却佯装吃得大快朵颐。竖捺虽然也爱母,但那时候年龄还小,不会编织善意的谎言,直接抱怨道:“真难吃,难吃死了”。这话像指甲刮黑板的声音,传到了李母耳朵里。
李母听见这话,耳朵很不受用,脸一拉,立刻阴沉下来,乌云密布,像在酝酿一场史无前例的瓢泼大雨。竖捺味觉受到了致命打击,没想到视觉也受损,没看到李母的坏脾气将要发作。
李父首先察觉出了端倪,为了打圆场,只好两边都陪笑,一边对儿子说:“你妈妈这次发挥失常,爸爸来给你做好吃的”。李父天生有个过口不忘的本领,吃过的菜就能如法炮制。有个烧菜水平过人的老爸,竖捺很有口福。
李母正常情况下做饭都“发挥失常”,李父每次都是一边调解家庭内部矛盾,一边吹嘘自己的厨艺。他一会儿说自己:“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一会儿又说:“治大家如烹小虾”,可惜李父只有过口不忘的本领,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就记得这两句,假如学问也像食物,可以通过品尝来记忆就好了。
竖捺那时还小,只听懂“牛”和“虾”二字,以为李父要开荤戒,立刻精神振奋,操起碗筷以待牛、虾,可惜每次都大失所望。李母下岗后,李家财政支出紧缩,竖捺的饭碗里很少有“牛”和“虾”这两样动物光顾。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中国老百姓聊“天”,聊得最多的就是吃。君不见,我们的老祖宗吃出了璀璨夺目的中国饮食文化。
李家的“天”经常被竖捺幻想出许多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来,像《山海经》里记载的神兽。对竖捺来说,《山海经》就像是一本介绍山珍海味的菜谱,不过,还好他对素食不感兴趣,不然他会认为记载着“荇菜”、“采苹”、“采薇”的《诗经》是介绍野菜的菜谱。吃货用肚子想问题,这话果然不假。
李母职场失意,厨房也失意,久而久之,脾气渐渐被琐碎的家务磨“碎”了,演变成了唠叨。唠叨是她从职业女性成功转变为家庭主妇的标志。她像历代王朝的守成之君,坐享其成,无为而治——无所作为而家庭大治。李父则内外兼修——在外面赚钱养家,在家里也是洗衣做饭两手抓,里里外外一把手,加起来就是二把手,“二把手”就是这么来的。
李父虽然觉得洗衣做饭这样的事会让男子汉大丈夫尊严扫地,但只不过是扫地而已,尊严这东西就好比钞票,掉在地上不管多脏,捡起来还可以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