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京城还算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看似寻常的府邸,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里,都修葺的十分寻常,可怪就怪在...
他这府邸,实在是太过普通了!
这凌祁的大臣之中,哪一个家里不是多多少少摆放着些名家字画,上好的文房四宝,青瓷美釉的。
可这座府邸...
几乎是平平常常,规规矩矩,与之俸禄可以说是十分相称。
可若是有人细想,许会发现,这府邸实在是寻常的有些刻意了。
太过寻常,岂非是不同寻常?!
可唯独好在...平日里并无外人做客,便也无人细细探究。
眼下,主屋内。
一名男子褪下官服,厌恶的将它扔在一边,那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恶和不耐,直到披上了自己平日里的衣衫,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而在他前面几步之遥的地方,还站着一名黑衣男子,正垂首恭敬的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直到这人换好衣衫,坐在了桌案前,若有若无的敲打着桌案,冷声问道:“王府周围可有动静?”
那人才摇头说道:“千悒寒的暗卫,武功太高了!我们稍稍接近便会被察觉,眼下这般距离已经实属极限,却根本发现不了肃风有没有被带出来...”
倒当真不怪他们这些暗卫,他们以往都距离摄政王府很远打探着,纵使查不出什么,却也是安全的。
可这一次...
因为陷害叶倾嫣与人苟且一事,肃风在屋顶上刺杀唐琉璃,被叶倾嫣身边那宫女抓住了。
肃风被带进了摄政王府的地牢之中,几乎打乱了主子的全部计划!
若是肃风说出了主子的身份...
后果不堪设想!
可肃风眼下的情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摄政王府严如铁桶,连个缝隙都没有,更别说是救出肃风了。
所以...
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守住王府周围,若肃风的尸首被抬了出来,那么想来...
便是已经供出了主子!
他们也只能早做打算了。
而若是肃风还在王府之中,起码说明,肃风还没死。
既然还没被杀,便就说明,千悒寒还没有问出他想要的东西!
也就是...
主子的身份!
可眼下这般距离...虽然他们冒险比之前靠近了王府一些,可想确定肃风的尸首到底有没有被运出王府,也简直是天方夜谭!
摄政王府的暗卫若是不想被人发现,即便是他们在靠近一些,也是不可能发现的。
当真是难办!
那人听后猛然抬眼,浑身散着戾气,哪里还是众人平日里看到的样子。
心知并不能怪这暗卫,毕竟千悒寒的人,武功太高!
以百余人之力,一夜间血洗凌祁皇宫的人,是何等的可怕!
缓缓闭上眸子,只好尽量控制着情绪。
他派肃风去杀了陈浅沫,又刻意散布了,陈浅沫哭着从萋情宫跑出来的消息,其一是为了让陈府对上叶倾嫣,给慕容无月施压。
其二,便是为了后面一事!
为了让众人相信,唐琉璃也是死于叶倾嫣之手!
为了做实,叶倾嫣与人苟且一事!
那夜,他派人去找唐琉璃...
“唐小姐竟还不知,叶倾嫣和秦若瑜其实早有预谋,一个钩引慕容无月,一个钩引摄政王!”
这些话...
自然全是他瞎编的!
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确定叶倾嫣和千悒寒的关系,可他之所以这般说辞,就是为了要激起唐琉璃对叶倾嫣的恨意和不甘,让唐琉璃与他合作,陷害叶倾嫣!
唐琉璃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可那唐琉璃是当真蠢笨如猪啊,自己说什么她都信!
他告诉唐琉璃,那躺在床塌上的男子也是他的人,并未真的睡下,只等朝廷的人闯进去,那人便会醒来,承认这宅子是他与叶倾嫣幽会的地方。
而她需要做的,只是激怒叶倾嫣,让叶倾嫣对她动手便可。
到时二人口径一致,叶倾嫣这私会情郎,背叛凌祁的罪名,就定然逃不掉了。
他还告诉唐琉璃,若叶倾嫣下手极重,朝廷之人并未赶到,那床塌上的男子也会将她救下的,所以,她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唐琉璃那个蠢货,竟然真的深信不疑!
她与肃风引着叶倾嫣进了那宅子之后,肃风脱下外衫便去了屋顶。
而唐琉璃看了看那躺在床踏上的男子,竟是丝毫没有怀疑,只以为他是在装睡,醒来后,便会陷害叶倾嫣。
可实则,肃风是去屋顶...
杀唐琉璃的!
只有唐琉璃和那‘情郎’都是死人,众人才会相信,叶倾嫣是因东窗事发而恼羞成怒,杀了所有人的!
也只有唐琉璃是个死人,唐显才可能伤心欲绝,求摄政王彻查此事!
最为重要的是...
只有死人的嘴,才能让他放心!
所以唐琉璃,一定要死!
还有唐琉璃那个丫鬟,夏兰!
夏兰之所以会跑去唐显的书房说那些话,自然也是他威胁了夏兰,给她服下了毒药,让她去做这些事情的。
而事后...
他自然是履行了约定,将‘解药’给了夏兰!
只可惜,那毒药是无解的。
解毒的唯一办法...
就是死!
他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利用了唐琉璃和夏兰,就是想置叶倾嫣于死地。
不管叶倾嫣与千悒寒到底有没有干系,可一旦叶倾嫣不洁了,那千悒寒,自然是容不得她了!
而若千悒寒还是没杀叶倾嫣,那二人的关系他也就不必再探究了!
便是...
亲密无间的信任!
许是早就相识!
可谁知,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叶倾嫣竟然是拿出了那根银针,竟然...
还抓住了肃风!
他算准了叶倾嫣那日,一定会去陈府祭拜陈浅沫。
肃风杀死陈浅沫的那日,陈浅沫直到临死前还喊着,让叶倾嫣原谅她,让叶倾嫣不要生她的气。
不必想,二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所以叶倾嫣定然会出宫送陈浅沫最后一程!
他才决定了那日动手。
可谁知,他算漏了默溟!
他派人守在宫门口,据查,叶倾嫣分明是一人出的宫啊。
他也以为,只是去陈府拜祭,叶倾嫣自然是不会带着默溟的。
可显然...
他被骗了!
也就是说,叶倾嫣早有防范!
隐藏默溟、拔出银针、抓住肃风,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要抓住他的人,要找出他的身份啊!
叶倾嫣!
叶倾嫣!
这人攥紧了拳头,因为怒气头上青筋显露,内力都有些控制不住。
他浑身透着杀意,恨不得现在就将叶倾嫣千刀万剐!
不过,他倒当真是误会了叶倾嫣!
叶倾嫣的确是为了抓住他的人,却并非是要...
问出他的身份!
叶倾嫣想要知道的,是那个关于千悒寒的秘密!
许久,这人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控了,渐渐调息内力,直到稳定了心绪以后,才冷声问道:“那件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那暗卫听后,恭敬的回答道:“五日之内我们的人便可以全部撤出,到时...随时可以动手!”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主子一句话,千悒寒就将...
万劫不复!
那人却是闭着眸子,心绪难复。
随时可以动手?
呵!
他自己心如明镜,眼下动手,着实是太早了!
许多事情都还未准备好,眼下千悒寒正盛,他还有许多计划未来得及实施。
他原本是打算,先消磨摄政王府一部分暗卫的。
且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弄清楚叶倾嫣的底细,现在动手...
不知叶倾嫣,会不会成为他计划中的意外!
可千悒寒抓了肃风,眼下他的人还未发现肃风的尸首被运出摄政王府,那么很有可能,肃风还没死!
也就是说,肃风还没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且这几日千悒寒并未上朝,也并没有什么动作,想来,是的确还不是自己的身份。
可若是再不动手...
待肃风坚持不住,待千悒寒查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他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动手了!
只怕,千悒寒只派五名暗卫前来,他都没有可能活着逃出凌祁!
许久,这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竟是有些无力的说道:“布完以后,只留几人巡视,其他人全部撤出,等我命令”。
那人听后,心知主子是准备动手了,点头说道:“属下明白!”
那人略显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眯着眸子,嘴里喃喃道:“叶倾嫣...叶倾嫣...”
好个叶倾嫣,竟是将自己的贴身暗卫抓了去,逼着自己不得不提前动手!
此仇,不共戴天!
“叶倾嫣的身份,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么?”这人冷声问道。
自己会在陈浅沫头七那日动手,叶倾嫣竟然是算对了十成十!
这样的女子...
诡计多端,运筹帷幄,攻于心计!
说她是寺庙里长大的,他是死也不会信的!
叶倾嫣定然,还有身份!
那暗卫听后,也是蹙眉说道:“查来查去都是那些东西,无论怎样查都并无特别!”
他也是十分奇怪,这叶倾嫣怎么都查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干干净净的一名寺庙中长大的女子。
可这等心思诡异,慧极近妖的女子,当真能是寺庙里养大的?
还是说,寺庙就是这般的...‘人杰地灵!?’
反正不知,叶倾嫣到底当真就是如此简单的,还是...
太复杂了!
复杂到,他们根本触及不到她的身份。
那人听后却是眯起眸子。
越是查不出来,便越说明叶倾嫣有问题!
他冷声道:“继续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叶倾嫣给我查个清清楚楚!”
顿了一下,他说道:“如若不然...就去清旎寺内查查,看看是否能查出些什么来”。
那暗卫立刻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第二日一早。
曲府。
天刚刚放凉,曲府侧门不远之处,一辆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驾车那男子头戴一个蓑帽,虽看不清眼睛,却是可以看见那蓑帽子下挂着笑意的唇角。
只是那笑意...
带着些狰狞和贪婪,即便蓑帽遮住了那猩红的眸子,也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而此时,他声音是极致的温柔,对着马车内说道:“妍儿,到曲府了呢,过几日我再来接你,你若是想我了,就来薛府找我,知道么?”
那声音不大,语速极慢,分明是甜言蜜语的言辞,可听在曲妍的耳朵里...
便如同地狱传来的声音一般,让她浑身发抖,毛骨悚然。
只见曲妍缓缓走下马车,动作十分僵硬缓慢,看起来是说不出的怪异。
自然,是因为疼痛!
每动一下,都疼的她撕心裂肺。
而就在这时,她那衣袖竟是不小心刮在了马车的车架上,被刮起了一些,也露出了她白皙的手臂。
却赫然是...
触目惊心!
只见那手臂上疤痕交错,一道一道的红紫色血痕,竟是像被鞭子抽打出来的!
许多鞭痕上面,竟是还往外渗着小血珠,显然是新伤!
而仅仅是被刮起了半截衣袖,便可以看到鞭痕累累,数不胜数,那么可见其他地方...
是何等的交错无数,骇人心惊啊!
曲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地方,昨日...
那无数的抽打如骤雨袭来,薛锦卓其心之狠恶,竟是每一下都挂着血迹,更有时,还刮下了曲妍的血肉,疼的她撕心裂肺,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死去了,都比这样要好。
遇见了薛锦卓以后,第一次,曲妍知道了什么是生不如死!
曲妍几乎不想活了,她真的不想活了!
薛锦卓简直就是她的噩梦,她的地狱!
可她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了!
她明明是尚书府嫡女,该拥有一切荣华富贵的啊!
她明明可以过的让人称羡,高嫁名门的啊!
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竟会沦落成这般模样啊!
是曲采馨!
一切都是曲采馨!
都是那个贱人!
薛锦卓本就是曲采馨的夫婿,被折磨的人应该是曲采馨啊!
自己凭什么为她挡了灾!
她不甘心啊!
一想到曲采馨,不经意的,曲妍的眸中便流露出恨意和不甘来。
却正在这时,听到了那如恶魔般的声音。
“怎么?妍儿这是在恨我?”
这声音让曲妍下意识的浑身一抖!
本能的抬起头来,只见薛锦卓正昂着头,在帽沿下阴冷的盯着她。
曲妍一个激灵,那恨意和不甘霎时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不...我没有...”曲妍立刻说道。
薛锦卓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又是‘温柔’道:“没有就好,妍儿,你乖一些,乖一些,我才能多疼你一些,知道么?”
曲妍听后立刻头如捣蒜,说道:“我...我知道了...”
经过这两次的教训和非人的对待,曲妍已经被‘训练’乖了,无论薛锦卓说什么,她都只能顺从的应下,否则换来的,就是薛锦卓那疯狂的‘调教’,几乎让她身置地狱!
薛锦卓见此这才笑了:“回去吧,好好养伤,下一次才更有精神”。
说完,薛锦卓竟是突然将曲妍拽了过来,‘嘶’的一声,深吸了一下曲妍的发香,才满意的放开了曲妍,闭着眸子,一副贪婪的模样说道:“妍儿,我很快就会想你的!”
曲妍却是浑身一震,心里害怕的几乎要哭了出来。
而后,只见薛锦卓大笑着,便驾马离开了这里。
曲妍站在原地,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她身子一软,直接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却是“啊”的一声叫喊了出来,赶紧又站直了身子。
疼!
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传来,刺激着她每一个神经,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那靠到墙壁上的半侧身子疼的她几乎要窒息!
那里...
甚至还在渗着血滴,连走路时磨擦到衣衫都会疼的她生不如死,这一下靠在墙上,简直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许久,曲妍生怕天大亮了这里会有人经过,只好擦去了泪水,咬着牙向曲府的侧门而去。
也幸好,薛锦卓想来也是怕东窗事发,竟是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不然,她真的是要去死了!
分明只有几步的脚程,曲妍整整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了妍芳院,丫鬟们此时还未醒来,她偷偷进了房间,褪去裙衫后站在铜镜前面,这一看,更是泪如雨下。
“呜呜呜”。
曲妍回去了床踏上,用锦被捂着嘴低声哭泣了出来,却是始终没有勇气去死。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被这般对待!
薛锦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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