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不过白思思已经觉出语气里的差异,立刻住了嘴。
可惜晚了。
“我们说好的?”
林青鸦解了褙子长裙,放进白思思手里。
白思思的手被压得一沉,脑袋也低下去了,声音丧气:“背后不可论人非。”
“嗯。”
“对不起角儿,我错了。”
“那要怎么做?”
“唔,知错就改行不行?”白思思偷偷抬眼窥上去。
林青鸦淡着笑,却摇头:“不能总宽纵你。”
白思思顿时苦下脸:“知道了,那我背个短点的成不成?”
“好,”林青鸦换上来时外套,走到帘边,才在白思思期盼目光下淡淡一笑,“《长生殿》的全套戏本,一个月。”
白思思:“?”
林青鸦挑帘而出,身后追来一声惨嚎:“角儿!《长生殿》那可有五十多出呢!一年我也背不完啊!!”
“……”
剧团里这会儿正人心惶惶。
唐亦戏都没听就暴怒离场,接下来成汤集团的态度显然不容乐观。老实些的在忧愁剧团未来路途,心思活的则早就开始盘算自己的下家了。
林青鸦去了团长办公室。
向华颂同样愁容满面,见林青鸦来才勉强打起些精神:“今天真是辛苦你了青鸦,本来都不该劳你出面,结果还遇上了这种事,唉。”
“向叔见外了。”
林青鸦不喜欢多言和客套,随向华颂坐到沙发上后,她从随身拎来的纸袋里拿出几份文件资料。
向华颂茫然接过:“这是?”
“我请朋友调查了适合剧团新址的用地,这些是几处的基本资料,带来请您过目一遍。”
向华颂翻看文件,又惊喜又忧虑:“地方都是好地方,但团里这段时间的资金,恐怕连第一年的租费都……”
“起始资金这方面,我来解决。”
向华颂一愣,回过神立刻摇头:“这怎么行!你愿意来我们这个小剧团里已经是委屈了,怎么还能让你出钱?”
“向叔,”林青鸦声线轻和,“我只是帮剧团度过眼下难关,这部分资金可以算作借款,将来剧团发展些,再还我就好。”
“可……”
一番言语后,林青鸦终于说服了向华颂。
“不过,选址、合同敲定和剧团新址装潢还需要时间,初步估计是三到六个月。”
向华颂应下:“我和成汤集团那边尽量争取——你已经为团里做了这么多事情,我这做团长的更不能再自怨自艾、固步不前了!”
“嗯,那这件事交给团里。我就不打扰您了。”
林青鸦从沙发上起身,在向华颂的陪同下出了办公室。
有了未来剧团新址的保障,向华颂看起来底气足了不少:“等成汤集团有了明确进展,我第一时间给你——”
向华颂顿了下,疑问:“青鸦,你还没有用手机的习惯是吧?”
“您可以邮件……”林青鸦停住,淡淡一笑,“按来之前的方式,您联系思思就好。”
“行,那这么定了。你这就直接回去吗?”
“我去练功房,看看团里的孩子。”
“好好……”
对安生几个孩子逐一做过指导后,林青鸦才从剧团里出来,此时外边天已经黑了。
白思思跟在旁边,困得直打瞌睡:“角儿,您这也太敬业了,就是苦了那几个孩子了——哪有上课上这么晚的啊?”
“在梨园里,这是最基本的。”
“啊?您小时候也这样,一练一下午啊?”
林青鸦想了想,摇头。
白思思松下这口气:“我就说。”
“母亲教我严苛,没有上午、下午的时间概念。”
“?”白思思结巴,“那靠什么上、上下课?”
“她满意,”林青鸦说,“或者我脱力倒下。”
白思思:“??”
白思思呆在原地好几秒才回神,加快几步追上去:“那那后来呢,我记得角儿您十几岁专程去过古镇,拜了昆曲大师俞见恩为师,还那么辛苦吗?”
“习惯了,古镇上诸多不便,练功房只有老师家的那处可去。”林青鸦撩起眼,望着相近月色,浅笑了下,“经常夜里九点十点才从练功房出来,返回住处。”
白思思表情严肃:“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可是很危险的——看来那古镇治安还不错。”
“不太好。镇上有群坏孩子。”
“啊??”
白思思刚遥控开了车锁,回头。
她清楚林青鸦的脾性,能从她家角儿那儿听见个“坏”字,那这群孩子就必然不是普通的顽劣调皮的程度了。
林青鸦没说话,拉开副驾车门。
路灯灯火修得她轮廓温柔,她侧身望向夜色深处那一眼里,晃着鲜有的明亮而浓烈的情绪。
但到底没说出口——
琳琅古镇治安一般,但在那儿,林青鸦未受过任何伤害。
因为最凶的那个疯子少年总是跟在她身后,不论多晚,风雨无阻。而那时候古镇上每一个人都知道,为了那个来镇上拜师的玉琢似的小姑娘,疯子命都可以不要。
“砰。”
林青鸦晃了下神,回眸,原来是白思思上车的动静。
“我直接送您回家?”
“好。”
车尾灯亮起。带着一点排放管外迅速冷凝的雾气,车开了出去,涌进北城熙攘来往的车流里。
她们身后路边。
一辆黑色轿车从日上中天就停在这儿了,到此时夜幕四合,车流来往,独它分毫未动过。
驾驶座上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微侧回头。
“唐总,林小姐离开了。”
“……”
寂然半晌。
淹没在黑暗里的后排传来一截梦游似的低声:“我前几天看了一遍《西游记》。”
话题转得突兀。
成汤集团和副总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唐疯子的风格一如外号,从来不可捉摸。如果说唯一接得住的,那大概只有他们副总特助,程仞了。
程仞也没懂这一句,但不妨碍他听下去。
唐亦慢慢撑起身,靠着椅背,他侧过眸子,没情绪地望着车窗外的灯火如幕。
声音也低哑,凉冰冰的。
“看完以后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只猴子。”
“然后呢。”
唐亦仰进座椅里,阖眼:“然后我发现,这世上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可原来观音最狠心。”
“他给你上紧箍咒了?”
“不,她不给我。”
“嗯?”
“我怎么求她,她都不给我。”
“……”
程仞失语。
唐亦笑起来,像欢愉又痛苦。
笑着笑着,他抬起手,慢慢扣住了眼。
再抑不住那两字颤栗,如透骨——
“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