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队、以后队对前队,反过来偷袭邯郸军。
为了保险起见,赵豹麾下的邯郸军,与信卫军抱持了一定距离,以防备突发情况。
在见到这一幕后,蒙仲与乐毅私底下亦商谈了一番。
傻子都看得出来,赵豹对他信卫军保持警惕,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赵豹、肥义等人亦察觉到危机,哪怕双方彼此的关系曾经还不错,亦对信卫军——包括庞煖的檀卫军,抱持着极大警惕之心。
“看来肥义、赵豹等人,也察觉到赵主父的‘大行动’,对此非常谨慎。”乐毅低声对蒙仲说道。
蒙仲微微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说,赵主父他会怎么做呢?”
在旁,蒙遂好奇地猜测道。
听闻此言,蒙仲长长吐了口气,低声说道:“以我对赵主父的了解,赵主父爱惜自己的名声,他是不会率先动手的。否则父夺子位,这个恶名传出去未免也难听;而赵王何那边,据我对肥相与阳文君的了解,他们也不会率先动手,主动挑起内乱;换而言之,倘若此番果真发生什么,那么率先动手的,也就只有那一方了……”
“公子章?”乐毅双眉一挑。
蒙仲闻言点了点头,站在战车上眺望远方,口中喃喃说道:“公子章麾下的军队,此时恐怕已埋伏在沙丘一带……如果他果真要从赵王何手中夺回他所失去的那一切。”
“阿仲。”
见蒙仲语气低落,蒙遂在旁劝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你还能做什么呢?”
乐毅亦在旁劝道:“赵主父也好、赵王何也罢,我等首先要确保的,不应该是赵国对宋国的态度么?……既然赵国的内乱注定无法避免,有些事你也该做出决定了。”
蒙仲看了一眼乐毅,微微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乐毅指的什么,无疑就是立场罢了:在赵国王室内乱注定已无法避免的情况下,究竟是帮助赵主父与公子章,还是帮助赵王何。
而显然,帮助赵主父对宋国的利益更大。
原因很简单,因为赵主父始终将宋国视为赵国最可靠的盟友,在这层信赖基础下,赵国会像曾经的中原霸主晋国那样,给予始终维护它霸权的宋国信赖与利益——比如曾经宋国吞并曹国时,晋国非但对此视而不见,而且不允许其他国家帮助曹国。
当然,这其中固然有曹国自己作死得罪晋国的原因,但同样的,这也是晋国给宋国的“优待”——否则宋国凭什么拼死维护晋国的霸权,哪怕为此不惜与当时强大的楚国开战呢?
如果说赵主父最信赖的是宋王偃,其次是宋国,那么,公子章最信赖的,首先是田不禋,其次是宋国,两者对宋国的信赖程度其实倒也差不多。
但是赵王何就不同了,他在肥义、赵成、李兑等人的影响下,对齐宋两国都没有太大的喜好或者恶感,总而言之,只要是对赵国有利,无论是与齐国还是宋国结盟都是可以的。
将三者相比较,不可否认赵王何其实并非是最佳的选择。
邯郸距沙丘行宫,大概有约两百里的路程,若是精锐的士卒急行军,两日就能抵达,但由于队伍中有赵主父、赵王何与一些赵国的臣子在,此番行军的速度被大幅度降低,以至于前前后后总共花了整整五日,才在七月二十日这一天,抵达了沙丘行宫。
此时呈现于众人眼前的那座仿佛“小城”般的建筑,便是沙丘行宫。
占地规模并不大,横向近百丈、纵向几十丈,不过四面都有两三丈高的城墙,且每个方向的城门都建楼城门楼,与一般的城郭相比,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至于“城”内,则有一大一小两座宫殿,大致呈东、西两个方向所建,曾经赵主父所居住的那座宫殿较大,姑且就称作“东殿”,而另外一座较小,姑且就称作“西殿”。
在进城后,赵主父决定自己住在东殿,而让赵王何住在西殿。
至于公子章嘛,由于城内的宫殿只有两座,便姑且让公子章住在东殿的侧殿。
说实话,对于这种安排,肥义、信期、赵豹等人其实是反对的,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安排非常具有威胁——因为两座宫殿实在离地太近了,谁能保证公子章、甚至是赵主父,不会趁机挟持赵王何呢?
相比之下,他们更情愿让赵王何住在城外的军营里,好歹这样一来,阳文君赵豹麾下的邯郸军,就能全员保护在赵王何四周,防止这位君上遭到什么袭击。
只可惜道理说不通:既然是陪着赵主父前来勘察陵墓,哪有儿子躲在军营里的道理?
因此,肥义最终还是同意了这样的安排,退而求其次,确保西殿的安全。
首先,蒙仲、乐毅二人率领的信卫军,不允许进城,只能驻守在城外。
虽然肥义与蒙仲关系很不错,但考虑到信卫军的威胁性,肥义实在不敢放任这支有过夜袭“前科”的精锐军队留在城内,因为他很笃信,信期麾下的千名宫卫,绝对不是信卫军的对手,一旦信卫军骤然发难,赵王何必定会被挟持。
对于这个要求,赵主父没有拒绝,用他的话说,目前信卫军已经不是他的近卫,自然应该驻扎在城外。
其次,肥义又要求削减庞煖麾下檀卫驻扎在城内的数量,一来是沙丘行宫无法容纳数千人,二来,檀卫军五千人的人数,亦让肥义、信期等人压力很大。
更何况,庞煖在肥义、信期等人眼里,也很有一个很具有威胁的男人。
总而言之,在经过赵主父与赵相肥义的商谈后,他们决定各自派五百兵驻守东殿与西殿,其余军队,包括蒙仲的信卫军、阳文君赵豹的邯郸军,都驻扎外城外的军营里。
至于沙丘行宫四个方向的城门,亦分别由各自一方的兵力驻守——赵主父一方的军队驻守南城门与东城门,而赵王何一方的军队,驻守西城门与北城门。
不得不说,事关赵王何的生死安危,赵相肥义那是丝毫都不敢松懈。
最终,各个区域的防守都落实下来了:赵主父一方,庞煖守东殿、剧辛守东城门、赵奢守南城门,蒙仲驻扎在城外南郊;赵王何一方,信期守西殿、赵平守西城门、李跻守北城门,阳文君赵豹驻扎在城外西郊。
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赵主父与赵王何的军队意外,沙丘行宫这一带,亦驻扎着赵希、许钧两位赵将麾下的军队。
事实上,曾经这里驻扎有十几万的赵国军队,分别由赵袑、赵希、许钧、牛翦四位赵将率领。
但在齐国向赵国臣服之后,赵袑被调往了雁门郡,牛翦亦被调往了中山郡,协助李疵管理中山,只剩下赵希、许钧二将各率近万军队,前者驻守在平原邑,后者驻守在高唐邑,作为常规的边境守军——毕竟赵齐两国的盟约刚刚促成,赵国对齐国还不是很信任,自然要有所防范。
因此,当得知赵主父、赵王何等人来到沙丘后,赵希、许钧两位赵将从平原、高唐两邑骑马来到沙丘行宫,觐见赵主父与赵王何。
值得一提的是,许钧还带来了他的爱将蒙鹜,即蒙仲、蒙虎、蒙遂三人的族叔,蒙氏一族的少宗主。
于是乎,在七月二十二的晚上,赵希、许钧、蒙鹜几人联袂来到了信卫军的营寨,找蒙仲等人吃酒相聚。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蒙仲与赵希的关系极其恶劣,但自从蒙仲在赵军攻克祝柯县后的庆功宴中“义释”了赵希后,赵希就对蒙仲充满了好感,以至于在给安平君赵成、阳文君赵豹的书信中,亦不忘称赞蒙仲——这是阳文君赵豹亲口对蒙仲说的。
这不,当晚彼此相见后,虽然赵希称呼蒙仲时还是一口一个“小子”,但明显可以感觉地出来,他对蒙仲的印象已大为提高,甚至于在众人吃酒的期间,他还搂着蒙仲的肩膀,竖起大拇指称赞蒙仲不给薛公田文面子的“壮举”——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当世很多人都不敢做的壮举,哪怕是魏、韩等国的君主,都不敢这样对待田文。
聊着聊着,赵希与许钧向蒙仲问起了「赵主父勘察陵墓选址」这件事。
当时许钧一脸莫名其妙:“赵主父的身体还健朗,怎么会突然想到为自己选择陵墓呢?”
此时,蒙仲瞥了一眼赵希,却见后者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
蒙仲由此猜测:对于可能即将发生的赵国内乱,许钧应该并不知情,但赵希,绝对是从阳文君赵豹或者安平君赵成那边得知了些什么。
他猜测,赵希可能是赵豹、赵成等人的一手“保棋”,在非常时刻或许会有所异动。
这也正是蒙仲很不希望赵国王室发生内乱的原因,因为一旦发生王室的内乱,可能赵国举国的军队都无法独善其身,曾经一致对外的赵国军队,或将自相残杀,这会大大削弱赵国的力量。
但遗憾的是,他无力阻止这件事,哪怕他立下了军功,挫败了薛公田文,仍不足以跻身于赵国的权力中枢,更没有力挽狂澜的力量。
说到底,仍然是人微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