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儿见了心中舒展,继续劝道:“你弟弟尚幼,还需人照料。你若不在,叫他今后去依靠何人?你倒狠心,抛下他一人不管。见了你父母时,若他们问起,你如何答?怕不好说吧?”
童牛儿最擅揣摩别人心思,想着霍敏玉该是霍敏英心里最柔软的痛处,说起这个,她必就不想死了。
果不其然,霍敏英听到这句立时无语。
哽咽片刻,慢慢抬头,道:“好吧,我听童大哥的安排。”
童牛儿笑道:“这才是霍家巾帼。你父母在天有知,必觉欣慰。童大哥安排你的第一件事——吃饭。”
众人听了皆都开颜。
赛天仙在侧道:“相公,你叫霍姑娘睡在哪里?”童牛儿正沉吟,林凤凰道:“便让她与我和香姐姐同室吧,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童牛儿就是这个心思,但不好说出口,只等林凤凰和白玉香讲。当下点头道:“就是这个计较。霍小姐年纪小些,便扮做个丫头在房里掩人耳目,叫别人不知觉。”
夜里睡觉时,赛天仙蜷在童牛儿怀中道:“相公,怎不见你对我如待霍家小姐一般温柔?”童牛儿哈了一声,道:“她还是小女儿呢。我若凶些,必吓到了,只能温柔相待。”
赛天仙却不肯饶过,道:“你便也那般待我一次,教我有日为你死时也心甘。”童牛儿拍她一掌,叱道:“胡说什么?怎会有那一天?”
赛天仙不分辨,只低叹一声,道:“我这一世呵,便如路边的花草。虽曾也开放过,却尽被泥溅尘埋、车碾马踏,没有过一刻清白时候。我——”忍不住有泪噎喉,将下面的话淹没。
童牛儿听得心疼,搂紧柔声哄慰道:“相公却不曾这样以为呵。相公一直觉得你就是这世间最美丽的那朵花儿,便有风吹雨淋、尘埋土蒙,又何妨?在相公心里你从来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一世都清清白白,不曾被任何污浊沾染过。”
赛天仙听他如此说,心里更加的痛,哭得也愈发地厉害。片刻后慢慢收声,道:“我就知我如此说——你定会温柔待我——我知足了——”童牛儿才知上当。
夜半醒来,赛天仙觉得存身之处分外地热。伸手胡乱一摸,正在童牛儿的脸上,才发现烫手。吓得困意全无,直起身子呼唤童牛儿。
童牛儿已被烧得昏沉,只朦朦胧胧地应。
赛天仙忙唤起睡在前室的小丫头,叫她点起油灯过来。见光亮映照下的童牛儿上半身都赤红如火。
赛天仙骇得不轻,忙起身穿衣出春香院到街上将熟识的大夫唤起请来诊治。
那大夫将童牛儿胸前伤口上包束的布条解去,见里面一片瘀红,肿起寸高还多。被刺伤的洞中隐隐有脓液流出,伴随着飘忽的臭味。
大夫见了皱眉,问起缘由。赛天仙说是一根生锈的铁钉刺的。
大夫听罢摇头道:“老夫虽也诊治过金器创伤,却从不曾见过如此重的。怕不好治。我虽非庸医,但不是医治外伤的高手,不敢胡乱下药,恐耽误你相公呵。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并举荐一人。
赛天仙待将那位大夫请来,看罢童牛儿的伤口后一样地摇头,道:“其实利器已将胸膛刺穿,他伤在里面。且这利器肮脏,叫伤口感染化脓。我虽善治金创,但多在四肢上,大不了截去。却不曾见过如此凶恶的,不敢用药呵。小姐还是再请高人吧,恐耽误了你相公性命。”
赛天仙听他也如此说,才知童牛儿伤势严重,立时没了主意,身体萎顿在床侧,先就哭了起来。
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皆被惊起,纷纷披衣过来看望。待听明白事情原委,都吓得慌神。
霍敏英第一个哭跪在童牛儿床前,道:“都是我害你——。”
童牛儿稍得清醒,睁目片刻,嘶声道:“都哭什么?我还未死呢——”向赛天仙道:“去天字牢营——寻卓十七来——他自有办法——救我。”
一语点醒赛天仙,叫她恍然。忙赶下楼去,用银子使唤楼里打杂的小厮去天字牢营请卓十七过来。
卓十七见过童牛儿的病状自是焦急。遣出营中大半兵士,乘夜骑快马将京城里熟识的十数个军营中的三十几名军医全都请遍,叫他们来瞧童牛儿的伤症。
众军医虽都是久在战场上混的,医治过无数刀砍斧剁、枪刺马踩的凶险病势,但看过童牛儿的伤口后皆都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老的道:“卓大人,不是小的们无能,实在是童大人的伤症太过凶险。您若逼小的们下药,也可,但不敢保童大人的性命得全。”
卓十七听得瞪目,正要喝骂,另一名军医道:“卓大人,您有所不知,在战场上似童大人这样的伤症没人肯治,不如直接填入坑里埋掉省事。因为治与不治,最后结果都是一样,没什么区别。”
卓十七张口半晌,哑然颓坐到榻侧,才知童牛儿竟已到大限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