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九更要杀头,欺侮街坊,打背起讼的坏事做了多少——”
……
蔡九一看乡亲们不仗义,这是要落井下石啊,赶紧拽着罗上翔回县衙刑事房去,走得稍慢,后背就被砸了臭鸡蛋和青菜根,好生狼狈。
谢榛对林管事和曾渔点着头道:“你们看,公道自在人心哪。”
林管事道:“是是,谢老先生所言极是——谢老先生是不是就回廨舍,这位曾公子——?”
谢榛笑道:“多谢林管事为老夫解围,不然的话,老夫如何禁得这皂隶恶少的恐吓辱骂,多谢多谢,林管事请先回,老夫与这位曾小友还有些话要说,中午也不回廨舍了,烦告知林侯一声。”
林管事离了客栈之后,谢榛又与曾渔回到客房,客栈老板知谢榛是林县尊的贵宾,亲自来敬香茶,谢榛点头道:“好茶,多谢,店家请便。”
曾渔躬身道:“谢老先生高义,晚辈受惠实多。”
谢榛含笑道:“老夫并非滥做好人的,与你实是投缘,你若无此才华,我又何必帮你,这世间沉沦困苦的人又有多少,老夫哪里帮得过来,才士落魄乃可同情尔,你的‘上提学副使黄公书’呢,待我细看来。”
曾渔的这封“上提学副使黄公书”洋洋千言,从幼时颖异、勤奋苦读写起,“七岁时书一诵千余字,朗读三遍后,立诵师听”、“九岁时作文援笔立就,时本县吴侯誉渔为灵珠宝树”,然后自叙家门不幸,伯父、父亲和嫡母三年内先后与世长辞,其后三度参加院试不售,招致兄嫂冷眼,甚至箕豆煎燃、骨肉相逼,无奈之下只有携寡母幼妹离家,暂寄友人篱下……
谢榛看得潸然泪下,连声道:“小友之苦,必有后福,小友之才,必尽所用。”将曾渔和吕怀的两封书信收好,道:“九鲤小友忽忧,这两封信我必送到黄提学手上,你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今日,你陪老夫喝几杯,共论诗文。”
这聚贤客栈也提供酒食,因天气炎热,客栈老板特意在后院凉篷下摆上一张小桌让曾渔与谢榛这对忘年交饮酒叙话,酒是临川贡酒,酒液纯清,口感醇正,谢榛赞道:“店家,这酒甚好。”
客栈老板亲自侍候,笑道:“谢老先生,这酒是王荆公当年把家乡的新酿送给宋神宗皇帝,神宗皇帝称赞说这是临川之佳贡,临川贡酒由此得名。”
临川贡酒是佳,但这种小客栈没有什么好厨子,端上的菜都是鸡鱼肉菜,倒是有一碟菜梗,风味独特,作为下酒菜正合适,这一老一少烈日凉篷饮酒论诗,谢榛是后七子的主将,明代前后七子都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但往往泥古过甚,亦步亦趋,没有自己的新意,曾渔没有因为谢榛对他有恩就刻意迎合谢榛的观点,他认为秦汉盛唐当然要学,但过度模拟刻板就不好,写诗要自己的灵感,曾渔尝试着提出“抒性灵”之说,这是公安三袁的主张,曾渔极欣赏袁宏道,现在是嘉靖三十九年,三袁想必还在襁褓吃奶——
原以为谢榛会反驳,不料谢榛却对曾渔这个观点大为赞赏,神情激动道:“九鲤小友,真我知己,你可知前年在京中,老夫与李沧溟、王凤洲论诗,老夫说诗必盛唐有失偏颇,吾辈学诗蹈袭古人成句实为下乘,提出写诗当自有格调、要重视感兴,这岂非与小友说的‘抒性灵’暗合,但李、王二人几与老夫绝交,真让人寒心。”
曾渔道:“假以时日,李沧溟、王凤洲必悔悟,写诗全靠模仿之途只能是越走越窄。”
曾渔虽是无名之辈,但谢榛闻言依然心情大快,酒逢知己千怀少啊,喝到午后未时就醉了,那老仆叫来一乘凉轿,把谢榛抬回临川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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