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院试规矩不如乡试、会试那般严苛,但也绝不是说补考就补考、想进学就进学的,即便是例监那也是要皇帝特旨开恩然后花银子去捐纳的,这素袍胖子何许人也,敢这般大言,视科举如儿戏?
曾渔含笑道:“这位先生说笑了,在下真不是医生,只因父兄多年行医,耳濡目染,会些医术罢了,这些事陆老爹都是知道的,在下年幼无知,治个刮痧已是勉为其难,陆娘子的病情已趋复杂,必须有良医为其细细理清病情,每隔旬日便要重新号脉添减更换味药,这等精微处实非在下所能。”
素袍胖子点头道:“只你这番话便有良医的气象,世间多少庸医只一个方子到底,不知随机应变,你干脆就做了医生岂不是好,何必仆仆碌碌考什么生员——或者你自负才学,认为必中?”
说最后这句话时,素袍胖子左侧嘴角勾起,意含揶揄。
曾渔不卑不亢、平淡无奇道:“岂敢说必中,但读了圣贤书总要进科场一试,为国为民所用嘛。”
素袍胖子嗤之以鼻,冷笑道:“我原以为你这少年人有些不凡,不料也是个俗物,落入圈套而不自知,君主为何废荐举而改以八股取士,你知其中缘故否?”
曾渔倒不恼,平静道:“国家以社稷苍生为重,求才若渴,患荐举情伪不易考核,乃辟科举之途,诵法先圣之教,希冀获有德有言之俊彦为国所用。”
素袍胖子放声大笑,笑声一收,说道:“你小小年纪说话却这般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若你是真心,那就是迂腐蠢人,若你是假意,那倒是可造之材,曾书生,你是哪种人?”
这话很无礼,曾渔不答,拱手道:“告辞了,在下赶路要紧。”
“且慢。”这素袍胖子不知为何对曾渔似乎颇感兴趣,问道:“莫非你不信我的话,认为我说的能使你顺利通过袁州院试是大言欺人?”
曾渔已大致猜到猜到这素袍胖子是谁,严婆婆的话没错,这果然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他的大人物啊,这种人招惹不得,答道:“无功不受禄,在下何敢受先生之惠走终南捷径。”
不料这素袍胖子又道:“我能让你必中,也可让你必不中。”说这话时那只右眼盯着曾渔,眼神锐利却又含着戏谑玩味之意。
曾渔心里大骂死胖子,口里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位先生又何苦戏谑在下一介穷书生。”
素袍胖子对曾渔不怒不躁的态度比较欣赏,笑道:“人无千日好,这话说得是,谁没个头痛脑热,医生最是得罪不起,所以我说你做医生最有前途,范文正有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良医可是辅臣求其次啊,哈哈。”
曾渔心道:“你以为人无千日好只是指身体病痛吗——”
却听这素袍胖子又道:“唐太宗尝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今者亦然,君主阴鸷猜忌驭天下,惧天下瑰伟绝特之士起而与为难,百计求可以禁锢英雄豪杰之心思材力之法,刘基乃献计,创八股文,表面为孔孟明理载道之事,其实为唐太宗英雄入彀之术,究其心则为始皇焚书坑儒之心,试想汝辈提考篮瑟缩于考棚龙门前,那模样似什么,似丐;考官点名、军士剥衣散发搜索防弊,汝辈又似什么,似贼;如此,考之再三,折辱再四,还有何廉耻?即便侥幸中式,荣之以鹿鸣、琼林优异之典,看似人人歆羡,心中豪杰慷慨之气早已挫折尽,无非一循规蹈矩、刻板迂腐的废物而已;三年一科,今科不中下科再考,一科复一科,而其人已老,故而八股取士纯为败坏天下之人才,哪里是什么拔取人才为国所用,而是将汝辈驯服好作牛马驱使尔!”
曾渔听得目瞪口呆,这素袍胖子这番言语当真是石破天惊,比方才“强奸嫦娥”的狂言更让人震惊,这分明诽谤太祖朱元璋科举取士的用心嘛,绝对是杀头抄家的大罪,但曾渔心下也不得不承认,素袍胖子此论偏激而犀利,有独到之处,八股文的确禁锢士人思想,这是有人模糊想过却不敢深想更不敢说出来的奇论!
但让曾渔背脊生凉的是:但这素袍胖子为何在他面前全无顾忌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上天...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