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渔微微一笑,见东窗外一轮圆月高悬,想起昨夜此时陆妙想也说他是正人君子,但他自知不是君子,更不是为所欲为的小人,红尘俗客而已,在分宜,吸引他的是陆妙想,所以严绍庭借小厮六儿的名义说他是好色之徒也不算完全是诬蔑——
又想:“莫非严绍庭对我经常接送婴姿小姐生了疑心?看来我以后还得小心些,严世蕃是走了,可还有严绍庭这小子想找我麻烦呢,当然我与婴姿小姐是清清白白的,我与陆妙想也很清白,昨夜我称得上是坐怀不乱,唉,坐怀不乱是要被人骂的。”
翌日卯时末,曾渔与往常一样来到毓庆堂族学与严岱老汉一块喝粥,严老汉还蒸了黄饼,两个人正吃着,听得脚步声响,转头看时,却是少女婴姿捧着小书箧进来了,曾渔忙道:“婴姿小姐怎么自己一个人就来了,严祠丁还没去接你啊。”
婴姿快步走到自己书桌边,将书箧放下,然后向曾渔和严岱施礼,说道:“我有事要与曾先生说,所以就早早的来了。”
严岱老汉招呼道:“小姿小姐,来吃一块黄饼。”
婴姿谢过严岱老汉,不忙吃饼,对曾渔道:“曾先生,我娘前天夜里不慎摔破了茶壶,被滚水烫伤了小腿,伤得不轻,我娘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些草药胡乱敷上,真让我担心,那天我偏偏又去了寄畅园,不然到这边来请曾先生去看看就好了。”
既然陆妙想没向婴姿说起那夜的实情,曾渔也不会多嘴,当下装作吃惊的样子,说道:“是不是请巫塘的薛医生来诊治一下?”
婴姿道:“薛医生离得远啊,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还不知道薛医生在不在巫塘,曾先生也精通医术,先帮我娘治一治吧?”
这时严世芳带着女儿严宛儿来到族学大堂,听说陆妙想被滚水烫伤,便让瑞竹堂的一个仆妇陪着曾渔去枫树湾小庵为陆妙想诊视,婴姿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回去。
过独木桥,来到枫树湾木屋,陆妙想正在西屋临摹文徵明的画,见婴姿领着曾渔还有一个仆妇来了,心知是怎么回事,含嗔道:“小姿,我不是说了不打紧吗,你怎么还要劳烦曾先生”
曾渔看着缁袍窈窕的陆妙想,微笑道:“婴姿小姐是关心陆娘子嘛,请陆娘子让小生看看烫伤处,若是伤得重,还得请巫塘的薛医生来,小生怕技拙不敢施药。”
陆妙想听曾渔这样说话,心下含羞,不敢看曾渔的眼睛,却不得不配合曾渔演戏,撩袍挽裤,裸出莹白小腿,伤处用一块青色棉布包缠着——
曾渔道:“让我看看陆娘子用的是何种伤药?”
陆妙想抿了抿唇,心道:“这不都是你调制的伤药吗——嗯,曾公子是因为小姿的缘故,必须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这样一想,就觉得有些好笑,不敢笑,低头将裹伤的布带轻轻解开,那蜂蜜调和的烫伤膏已经凝结在伤口上,散发出樟脑和黄柏的混和气味,还有淡淡的女性体香。
曾渔道:“这种药膏治烫伤也不错,陆娘子哪里得来的?”
陆妙想低声道:“贫尼亦不知。”
曾渔道:“那过两日小生再来为陆娘子诊治,现在这药膏揭不得,先敷着,过两天再作计较。”
那个瑞竹堂的仆妇一直在边上,曾渔也不便多说话,交待了几句便告辞。
婴姿因为曾渔说了这烫伤不碍事,也就放宽了心,跟着曾渔回村东毓庆堂族学,路上趁那仆妇没留意,对曾渔轻声道:“曾先生,我那位爹爹也烫伤了,脸上都烫了几点红斑,只怕前天夜里——”,看了曾渔一眼,没再说下去。
这少女聪慧心细,大致猜到了那夜的风波,但只以为她姨娘是摔破了茶壶烫伤了自己和严世蕃,却不知其中还有更多的曲折,这个秘密只有陆妙想和曾渔知道,严世蕃也是一知半解——
这日傍晚放学后,严世芳对曾渔道:“曾生,我明日要去宜春府学学习三日,二十一日是月考,二十二日会回来,族学这边就由你代为教导了。”
曾渔问:“以前由谁代为教课?”
严世芳道:“以前无人代,放假五日。”
曾渔道:“那还是放三日假吧,小生代讲两日,这样学生们也欢喜,劳逸结合。”
严世芳笑将起来,说道:“以前他们每月都盼着我去宜春的这几天呢,都还不是真心肯学习的啊,也罢,那就放假三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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