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只靠双手就可以

这个疑问向母亲提出后，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她那时才感觉到，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用许久没有用过的柔和的声线说：“你来晚了，我的女儿。”

    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就是天时，你错过了那个机会，就错过了之后的每一条路，这苏西母亲对她说的话。

    “念旧是一个美好的品质，你还太小，不会懂得。”在说完那段道理后，法妮这么补充到，她笑着为女儿整理着短发。

    如她所想，苏西果真是一头雾水，直到现在也不能理解一点半点。

    一杯茶的时间，马车稳稳的停在了研究所的门前，几个护卫又协力将露西抬了下来，之后苏西推着露西从楼梯旁的缓坡进入了研究所。

    白墙，白地砖，白天花板。这是露西的第一眼。

    然后一条镶嵌着拇指指甲那么大块的项链立刻夺去了她的目光，在一位用石膏塑成的女神的脖子上挂着，澄澈的红宝石上泛着火彩，尽管雕刻手法稚嫩，尽管仅仅是用白银搭配，但是就凭它举世少见的分量，就已经力压那些高端的珠宝了。

    “你好，露西·霍华德。”一个带着威严的女声从身侧传来，露西忙不迭的扭过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五年的时光在法妮·勒内·伯纳德的脸上平添了几道皱纹，她还是理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中性的服装，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除了那条时时刻刻挂在胸前的项链。

    “我是法妮·勒内·伯纳德。”法妮微笑着看着眼前坐着轮椅的女孩儿，真正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打扮体面、举止有度、皮肤苍白、手上带着细密的茧子。

    “今后就是你的上司了。”她微笑着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向着研究所内走去。

    苏西立刻推着露西跟了上去，这座看起来不大的建筑竟然这么深，除去工作的地方，“蛋糕”的正中央是一片花坛，一棵矮矮的灌木上生长着黑色的玫瑰。

    跟着法妮一路走着，露西再次感觉到了这位长官的尊贵，行到的地方，无论是在研究、工作甚至正在吃饭的人都会行礼问好。终于，在一个没有人的工位上，三个人停住了脚步。

    “虽说我从阿比盖尔教授那里听来了你的天资，但是凡事眼见为实。”法妮拿出一盒金线和银线，还有一块略微超出两克拉的红宝石裸石，继续说：“我希望在下午茶以前，你能简单的编织出一条至少可以卖五千英镑的项链。”

    这是对我的考验。露西心里明白。

    于是她也不多废话，从轮椅下的篮子里拿出她的工具，摆在工作台上。

    在这期间，法妮叫走了自己的女儿苏西。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下，此时圣诞节的雪也下了下来，一片又一片的落在盛开的玫瑰上。

    “那个子爵又来信了。”法妮抽出袖子里已经拆开的信交给女儿，“他还是希望跟你结婚。”

    苏西接过信，有些烦恼又有些无奈，这位子爵的的确确称得上绅士两个字，在母亲消失的那段时间这位子爵也的的确确的帮了她不少忙，她也的的确确的动了心，但是，以前的她并没有答应那位子爵的告白，更遑论她能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的现在呢。

    “逃避不是办法。”法妮看着眼前烦恼的女儿，站起身来，掸去了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于是苏西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打开了来自法兰西的来信。

    “我的挚爱，我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给你来信了。”那个温柔的男人仿佛就站在苏西的面前，用哀怨的语气诉说着。

    “三年前的别离，让我连证明自己真心的机会都没有。”他伏在桌子上，写着。

    “我已经说服了父亲和母亲，也买下了庄园附近的一间小庄园，我们不必和父母亲一起生活，我还饲养了一群小羊，你不是最爱绵羊了吗？”

    “一别经年，思念未减。希望能够收到你的来信。”这是这封不长的信的结尾。

    那些年美好青涩的时光在苏西脑海中盘旋，大学的草坪永远是那么受欢迎，酒吧的邂逅、帆船的偶遇，一切曾经的美好重新被唤醒，让苏西呆呆地坐在那里。

    但是，她还是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将信翻过来，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写着拒绝的话。

    “我曾经的爱人。”苏西思索着措辞，“三年的时光已经足以让一只小绵羊产毛了，也足以证明你对我的真心。”

    “只是我不能答应你的告白，三年前是因为我的家庭问题，三年后则是因为我不愿意了。”

    “不是因为移情别恋这种低俗的情节，而是我体验到了我的价值。”

    她抬着头，看着埋头编织的露西，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急着去证明自己，担心被人刷下来。三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她也过上了真正的生活——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用找父亲要钱，不用求母亲同意。因为她花的钱全是她自己赚的，只靠双手就可以。

    经济独立是她快乐的根源。

    “我不是菟丝花，也不是绿萝。所以有缘再见吧，爱人。”

    把信重新装回信封，再用口红草草的封上后，苏西拿出怀表，竟然已经是下午了。

    她急忙走到露西的身旁，已经准备好为这个女孩儿找个失败的借口了。

    结果她只是因为脚下的响声大了些，便被母亲狠狠地瞪了一眼。

    眼前的女孩几乎将身子伏在桌案上，她精细用镊子编织的桂冠静静地躺在锦盒里，用金线做成月桂叶，用银线做成叶脉，再点缀上零星的几片金箔，这已经超过了一件首饰的标准，更像是一件应该放在博物馆的艺术品。

    而那颗宝石已经在研磨机上呆了有一会了，镜面般的切面，在自然光下流光溢彩，被小心的镶嵌在用凿子和镊子做成的黄金的托上，再勾上月桂叶的末端，一件充斥了凯尔特民族风格的桂冠终于完工了，法妮带上手套接过这件宝物，踏上台阶，将它放在石膏女神的额头上。

    简直就是被太阳神追求的达芙涅。

    “恭喜你，露西小姐。”苏西小声的对露西说，她看着沉醉于女神光辉下的母亲，又小声的加了一句：“我给你百分之十的加工费，我出材料。”

    露西也压下了心底的开心——她的手艺被人承认了。

    点了点头，笑着对自己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