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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祸水红颜散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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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曾互有嫌隙。可是我也觉着岑夫人不是这样的人。不管这件事是谁害的江夫人、是谁布的局,这个人都很坏,王爷一定要把人揪出来。”

    “你们都认为不是岑夫人,那会是谁?难道平白无故地就会去害疏影么?”梁劭眼中的锐光一一扫过众人,慑得每个人心头都是一颤。

    姚美人抬起头来:“妾身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青柠说了是她救的江夫人,江夫人之前可有否认过?怎么现在反倒说是青柠推她?她有没有孕事,自己不知道?去相国寺施粥一事,去与不去在江夫人自己。她若真是不愿,或身子不适,岑夫人还能逼她不成?留在相国寺的,也是各房各家都出了人的,并不是只韩钧一人。至于这马车,呵,还真是赶巧不巧坏在无人的半道上、坏在风雪最盛的时候,比起岑夫人来,有人更容易掌控吧?”

    姚美人将一连串的发问娓娓说出,问得岑夫人眼睛发亮,几位姬妾都是一震。梁劭也不禁动容,神色凛然地说:“说下去。”

    姚美人接着道:“更让人在意的是,是谁不要绣璃留在身边?是谁让马车夫逃跑了?又是谁主动脱了狐裘受冻?是谁走不到相国寺在半山上停滞不前?还有,为何是让绣璃回府,而不是她自己呢?”

    掷地有声的几句话将情势陡然逆转,直指简丹砂自己来。若是她自己设的局,使的苦肉计,嫁祸给岑夫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温夫人此时也完全明白过来,禁不住“啊”了一声。

    梁劭点点头:“说得不错。卿儿,你可知,你说出了我想听的?”顿了顿,“你说了这么多,知道得巨细无遗,难道——你在场么?”

    姚美人脸色微变,倏忽间眼波流转,叹息道:“王爷这是在怀疑我么?绣璃一个人回来求救,不是江夫人发话她怎么敢?她身上穿着江夫人的那件狐裘,多少人看到了,总不见得是那绣璃胆大包天抢主子的东西,只有江夫人自己愿意。她在半山上被于先生他们救回,这大家也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用走的?”

    “马车不是坏了么?”

    “你焉知她不是待在马车里等人来?”

    “车轮脱了,马又卸了,如何能待在车里。”

    梁劭猛地拍掌:“就等你这句。”目中精光暴涨,“来人!”

    跟随于墨挥的五人齐齐走进大厅。

    “你们几个可说过马车是坏在哪了?坏到什么程度?”

    “不曾。”

    “于先生呢?”

    “于先生救回夫人后就昏厥了,到现在还未醒来。”

    梁劭转向绣璃。

    绣璃也跟着摇头:“我也没有说过,我回府后就着急忙慌地请大夫、烧热水、煮姜茶,心都乱成一团,哪还顾得上说这些有的没的。”

    “那个马车夫也一早跑得没踪没影了。那么,卿儿,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梁劭再把问题抛给廖美人,这下廖美人自知失言,再也无法镇定,“我,我想着马车坏了就是车轮坏了嘛。我想不到其他的。”

    梁劭再拍掌。

    青戈把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一个圆脸大眼的少女和姚美人的侍女带进大厅,左起一脚,把汉子踢到梁劭脚下,又一振臂将少女甩到地上:“说你们知道的。”

    圆脸少女哭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只是她,她给我一点银钱,让我去找林大夫传话。”指的便是姚美人的侍女。

    汉子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接着那圆脸少女道:“是这位姑娘雇了我和几位兄弟埋伏到山道上,假作土匪劫杀王爷府上的一位夫人。”

    “后来为什么没有下手呢?”

    “因为这位姑娘当时只交代了夫人的穿戴,我们虽然在山道上等到了孤身的女人,但那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打扮,身无长物。风雪天特意只劫杀一个普通妇人太过反常,这与说好的不对头,所以大伙都不敢妄动,后来,后来……”

    “好了,说到这里就够了!”梁劭一声喝断,“要找到那个车夫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卿儿,你还有可说的?”眼神一瞟,侍卫们就把姚美人架起。

    “他、他们说谎!这也是栽赃陷害啊!先陷害岑夫人,再害我!啊,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王爷!王爷!你怎么不懂呢……王……爷……”姚美人凄厉的叫喊声渐远。

    “你们都起来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临走前,梁劭睇了眼岑夫人,“姚美人都挑唆撺掇你做了什么我不是不知道,结果呢,差点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你好自为之。蔻桐暂且交给荔纨抚养。”岑夫人才颤巍巍站起来,听到这话中的凌厉,又软了下去。

    当夜,姚美人就被逐出王府,送往千里之外的一座庵堂。一夜的风暴过后,冬日的晨曦从最高最远的玲珑斋亮起,照拂了整座王府,却化不开那份萧索沉寂。一年多的时间里,永嘉王的妃嫔与侍妾里头,死了一个,禁了一个,罚了一个,又逐了一个。王府众人议论起此事都要打个寒战,说起那位新夫人,都不得不叹一句:红颜祸水。有人趁机传播当日简丹砂在朱仙得到的批命,惹得流言更甚。

    梁劭负手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问:“江平辞官退隐的事如何了?”

    梁劭的另一位亲信金蝉道:“一切妥当。江平一家人现在已经在回乡的路上了。”

    “他果然守诺。”

    金蝉笑道:“不过让他多认一个义女,他就能从行贿案里抽身,免了深牢大狱之灾,保全自己的名声,携妻儿颐养天年,岂会不愿?只是……”

    “只是什么?”

    “江夫人入府后种种风波,这动静闹得是大了些,将来收起尾来,恐要多费些心思了。”

    “你也迂了不成?这要什么心思?安排一场假死就是。”梁劭说着说着嘴角泛出笑意,一想到将来他要为“假死”的简丹砂伤心欲绝,自此一蹶不振,远离政事,多有趣的一出戏,目光也跟着振奋了起来。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梁劭闭一闭眼。

    “人已经押到王府来了?”

    “人已来了,只是……属下始终觉得把人关在这里,有所不妥。”

    “这个我自有计较。江夫人和墨挥都如何了?”

    “两人都已经能够下床,相信夫人再过一两天就能病愈。只是墨挥是老毛病了,这次又受了这么重的寒气,怕是一个冬天都要咳个不停了。”

    梁劭微微叹息。

    青戈见状,问道:“王爷现在可是要去看看他们?”

    “我去了反倒搅扰他们养病,去清歌雅叙。”

    从玲珑阁到清歌雅叙有一段路,天寒地冻,踩着碎冰与积雪,即便貂裘裹身梁劭仍感受到了寒意。可是一踏进清歌雅叙,便是另一番天地。屋子里的角落里都摆上了火盆架起了红炉,地上铺陈着厚实柔软的毛毯,鲜艳的织锦贴墙而挂,鸿毛挂帐层层叠叠。

    桌上已摆上了温好的酒,酒香也是暖烘烘的,只闻着也醺醺然。

    温清雅浅浅抿一口小酒,懒洋洋地伏在案头,不时低头逗弄着膝上的猫儿。

    梁劭目光温热而柔软,示意侍女们不要出声,悄悄走到她身边,取过她杯中的残酒,一口饮尽。

    “王爷!”温清雅眼中的慵懒立刻散尽,舍了猫儿扑到梁劭怀里。

    “又无趣了?我给你的娃娃玩够了?”

    “才不是,王爷送的我怎么都喜欢。只不过,再好的娃娃又哪比得上王爷?”温清雅抱着梁劭,这儿动动,那儿蹭蹭,恨不得自己是那只猫,能在梁劭的怀里恣意翻滚,汲取无限爱怜。

    梁劭感受着胸膛中的充盈,微微一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撒娇。”

    “我是高兴王爷没有忘了我的生辰。”

    “怎么会忘呢,之前就答应过你,会陪足你三天。”

    “可是江夫人不是还病着么。”

    “我答应你的事,哪一件没做到了?”梁劭笑着吻吻她的眉间,温清雅娇羞满满地蜷在他怀里。

    两人温存了一下午,梁劭趁温清雅打个小盹的工夫探看了一下简丹砂。

    “夫人好些了么?”梁劭说出这句话后先怔神起来,似乎在翩来轩里他说过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细细想来,她入府以来,大灾小病不断。

    “好多了,夫人今天胃口大好。大夫说再服三天的药,若没有反复,便可停了。他再开些养身的方子。”

    回答也是那么熟悉。

    简丹砂对梁劭没有太多表示,倒是心心念念于墨挥这个救命恩人,坚持要出府去见他。

    “怎么,现在倒不怕他了?”

    简丹砂长发披散,长睫半垂:“我从不怕他,怕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过去。”病容中似又添了几分落寞。

    梁劭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后天辰时,我再来看你,有一些事我要同你说。”

    简丹砂问:“不能现在就说么?”

    梁劭笑笑:“时候未到。”转身,依言陪足温清雅三天。喷茶煮酒,围炉下棋,绾发画眉,还有那绵绵情话叙之不尽,又或者什么都不说,他在书案前看牒文,温清雅在床下摆弄那一对对的娃娃。

    在温清雅这,梁劭能从自己的面具下脱蜕出一个最平和的自己。那种无法言喻的安心与满足,仿佛是回到孩童时,一边挑灯读书一边夜赏天河那段醉人的时光。

    第四日晨曦还未透进窗来,温清雅就醒过来,攥住梁劭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梁劭吻吻她的指节:“再给我一些时间,就能好好陪你。”

    可是还是耐不住温清雅无声的拥抱,又磨到晌午,梁劭才得以离开清歌雅叙。等处理好公事走到翩来轩,已是日晏十分,早过了原来与简丹砂约定的时间。

    翩来轩不比清歌雅叙,没有太多的披披挂挂,两个小小的火炉对付过去,梁劭一时有些禁不住寒意,绣璃立刻给梁劭递来手炉。

    “怎么不多些暖屋子的添置?商总管还敢难为你们不成?”

    “是夫人更喜欢清冷一点,她说屋子太暖让人犯困,庸庸度过,便什么也做不成了。”

    梁劭目光一沉:“你还真听她的。之前她是怎么犯病的,要是又冻坏了怎么办。”

    “王爷息怒,是奴婢们失职了,奴婢们这就去办。”

    简丹砂又在抄她的书,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被她抄到一半: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你倒什么都抄。”梁劭踱到她身边,随手翻了翻。见她白皙的手指已冻得微微泛红,梁劭哂道:“偏要和自己过不去,这是真闹脾气还是要博怜惜?”

    简丹砂似没听见,与她抄写的内容一般心无挂碍,聚精会神。梁劭也不恼,只是静静瞧着。简丹砂一身珍珠白的对襟小袄,披上水缥的褙子,无钗无环,脂粉清淡,那一段莹莹孔雀蓝,随着她的指梢起起伏伏,倒是她全身上下最光鲜的玩意了。书案上还摆放着一盆水仙花,茎长叶直,捧着两三朵素白的花蕊,清冷冷的,如它的主人一般。

    不觉就开了口:“再给你添些衣裳和首饰。”

    手一顿,尚饱满的笔被简丹砂置在笔搁上,她终于抬起头直视梁劭:“江疏影的首饰和衣裳还少么?”

    “却不见你穿戴,可见是不够。”

    “唱戏的行头要搁在戏台上方得宜,这戏俨然已唱到尾声,应该没多少机会上新的行头了。”

    话音未落梁劭眉峰已轩:“谁说这戏已唱到尾声?”

    简丹砂偏偏头:“薛妃禁足,岑夫人没了恃宠,姚美人去伴那青灯古佛,王爷还没找到该坐那正妃位子的人么?今日王爷难道不是要与我谈此事么?”

    梁劭扣着桌沿:“你何时这般自以为是,能看透本王的心思了?”

    “王爷的心无须我去看透,王爷只要始终明白自己的心就好。”

    “本王的心思何劳你费心?”

    简丹砂没有表示,低头继续抄她的书。

    梁劭忽然就恼了:“你这人就是这样,本王要待你好你偏给本王脸色看,仿佛巴不得本王苛待你。你自己难过,别人看着也不好受。难不成要本王卑躬屈膝千恩万谢,你才能受下这番好?”

    梁劭正待简丹砂的回应,门窗外起了一阵骚动,青戈不及通传就闯了进来。

    “王爷,府里发现了刺客!”

    “什么人那么大胆。”梁劭拧了拧眉头。

    “请王爷留在翩来轩,以便我等保护。”

    “来了多少人,现在人在哪里?”还没走出外室,就有人慌乱来报:“刺客抓走了温夫人。”

    梁劭这才变了脸色,也不管青戈的阻拦,立刻冲出翩来轩,温清雅已被两名黑衣刺客掳出王府。

    “那两名刺客被追得无路,就跑进了清歌雅叙,然后,然后……”

    梁劭狠狠一拍石柱,亲自去追赶刺客。全府的侍卫倾巢而出,三批人马从不同的方向追赶。好在途中温清雅身上掉落的一两件首饰指引了方向,等到他们赶到河堤时,温清雅被放在一艘小船里,没有一点动静,在碧波里晃晃悠悠着向河中央漂去。

    当面色苍白毫无知觉的温清雅重回到梁劭的怀里,梁劭骇得连拥抱的指尖也是抽搐的。

    他探着她的鼻息,蓦地长舒一口气,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猛地又脸色骤变:“回府!”

    当梁劭的队伍紧赶慢赶地奔回王府,第二批刺客已经全身而退,永嘉王王府的密牢大开,侍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大牢里。

    梁劭攥了攥拳头,“好个调虎离山。”

    “江,江……”

    梁劭反手提起来人的领子:“好好说话。”

    “那,那个,江夫人也不见了……”来人一咬舌,终是说了出来。王府被刺客畅通无阻,一连被劫两位夫人,他们失职至此,如何不骇?

    梁劭铁青着一张脸,直奔翩来轩,脑海中已有千百种念头闪现,胀得他的脑袋就要爆炸。

    翩来轩一干人等跪了一地。

    “是我没保护好夫人。”韩钧的头垂得低低的,怀里还有昏倒的绣璃。

    梁劭看也不看一眼,才跨进内室便一股冷风袭来。

    梁劭的脚步一顿。屋子的窗户大开着,任凛冽的寒风长驱直入,火盆里的炭火嗞嗞地响着,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原本常坐在书案前的佳人如今空空如也,只剩曾经抄写的一摞摞纸张被镇纸压着,两头的纸缘翻飞,哗啦啦哗啦啦。

    梁劭的喉头蓦地一紧。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相信很快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还请王爷宽心……”

    梁劭却置若罔闻,他站到书案前,摩挲着这些手抄。目光跟着往上,只见靠床沿的位置,还安静地摆放着一只嫣红的锦缎盒子。

    梁劭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那枚佛郎嵌的护甲套。

    “在离开王府前戴着它,你哪一天离开王府,再把它摘下来。”

    过往的一幕幕闪过梁劭的脑海,最后定格在今日她那喜怒不辨的面容,那淡漠的眼神里隐隐还透着一丝傲然。

    原来如此!

    盒子被攥得紧紧的,然后猛砸在地,砰——!

    梁劭恨恨地切齿出那个名字,话到嘴边又顿住。他竟连她的真名都模糊了。

    只余——

    江、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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