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的,夏裴伤害了夫人是事实,那就揍他丫的。
三人气势冲冲,一同迈步就要往街对面的香乐坊走,走了还没两步,一辆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马车里面,传出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六王爷,哦不,现在应该叫您庄主了,圣上有请。”
“圣上?”萧煜眉头皱起,问道:“哪一位?”
难不成祁国皇帝追他追到这里来了?
马车里的人笑了,道:“六王爷说笑了,这里是昭阳城,圣上,自然是凉国的圣上。”
凉国皇帝?要见他?!
萧煜往四周扫了一眼,周围有很多身着便衣,但是举止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
他们被包围了。
“既然圣上有令,我等岂敢不服。”说着,他大大方方地踏上了马车,连祁和张崇面面相觑,奈何主子都已经上车了,他们也没办法,只能跟在马车身边。一路浩浩荡荡地,向凉国皇宫驶去。
到了门口,连祁和张崇就被拦下,只有萧煜一个人跟着进去。
等萧煜再被人送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呆滞了不少。张崇忙上前去扶住他,关心地问:“爷,莫不是这大凉国皇帝给你用了什么毒药吧,您可千万不能变傻啊。”
萧煜伸出手推开他,本来想自己走,可没走两步就脚步虚浮差点跌倒,看到这个情况,连祁也只能赶紧上来帮忙。
还好送萧煜出宫的公公,还给萧煜安排了一辆马车。众人将萧煜扶上马车,由张崇赶马,连祁陪着萧煜坐在马车内。
“爷,您这是怎么了?”
萧煜似乎是缓过神来了,眼神不再像刚出来时那样呆滞,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道:“回去吧。”
“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去找夏裴算账?!”
萧煜摆摆手道:“不去了。”
“啊?”
连祁本想追问,但见萧煜闭上了眼,他知道主子不想多说,也只能作罢。
小宫人见萧煜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了,才赶紧折回去向皇上禀告。
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收到消息之后,忙走进内室,向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人低声耳语几句。那位老人点了点头,声音虚浮,看着床顶上的帷帐,感慨颇多:“裴儿的确做了不少出格之事,我能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老宫人也是十分无奈,问道:“所以圣上您才告诉那孩子真相?”
想起刚刚进宫见到的那个孩子,老皇帝笑了笑,答非所问:“小福子啊,那孩子,还有几分像她呢。”
老宫人跟着点点头,搭腔:“我第一眼瞧见的时候,也有些恍惚。”
“老了,老了,孩子们也都大了。”老皇帝感慨道。
老皇帝近些年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老宫人最怕的就是听到皇帝说“老了”这样的话,他伺候皇上一辈子了,对皇上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单纯的主仆之情。老皇帝只感慨了一句,他就难受得掉眼泪了。
“好了,你也别哭了,去,帮我把苏淼找来。”
“这个点估计王爷早就睡下了,圣上何不明天早上再召见他?”
老皇帝叹了口气,只道:“我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听到老皇帝这么说,宫人心里一酸,只能领命退下去了。
宫闱深深,昏黄的宫灯透过层层帷幔射出来,衬得宫门外光影忽明忽暗变化。
就在这光影变化中,有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守在宫门外的太监听到动静,嚷了一声:“谁。”
在看清来人之后,他们忙屈膝请安:“王爷。”
苏淼淡淡地点点头,走上玉阶,有人立马上前,替他打开宫门,并随着一起走进内室。
苏淼脚步没停,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
“多数时间是昏睡不醒的,梦里总是唤惠妃的名字,今天倒是奇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精神,半夜宣您进宫。”
苏淼眉头皱了皱,走进最后一层帷帐的时候,宫人就止住了脚步,只有苏淼一个人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老皇帝如今年事已高,在皇帝这一行里,他算是活得比较久的。
他这些年常年缠绵病榻,身体早已变得臃肿,脸上也是沟壑满布,不过依稀中,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帅气俊朗的风采。
不得不说,这一点夏裴完美的继承了老皇帝的优点。每次看到夏裴,苏淼都会忍不住晃晃神,想起姐姐那日把她召进宫说话,正好皇帝来了,姐姐让他给皇上行礼,皇帝虚扶他一把,只道:“什么皇帝,一家人,叫姐夫。”
摇摇头,赶走那扰人的回忆,看着玉床上的皇帝挣扎着想起来,苏淼忙上前扶他坐起来。
靠着苏淼,老皇帝才算是勉强坐稳,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好男儿,如今连坐起来都要人扶,老皇帝也忍不住感慨。
“老了老了,想当初见你的时候,你都还是个孩子呢。”
苏淼表情不变,老皇帝自从病后,越来越喜欢追忆过去了,这些话他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苏淼淡淡地回应。“姐夫,我不是孩子了,我也要成亲了。”
老皇帝晃晃神,想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小福子和我说过,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苏淼无奈地摇摇头,“姐夫,这是你第五次问我了。”
“哦~”老皇帝喃喃道:“好啊,等不到裴儿大婚,能看到你成家立业,我也死而无憾了。”
苏淼坐在床边,伸手替皇帝按摩因为长期躺着都有些浮肿的双腿。他按摩得很认真,皇帝说的这些话他都听进去了,却没回应。
没想到皇帝突然叫了他一声。“小喵喵呀。”
听到这个昵称,苏淼就像是被人当头来了一锤,整张脸难得地变得通红——羞的。
这个昵称对他而言,着实羞耻。以前姐姐这样叫他,他虽然不喜可也没办法。现在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居然还逃不过被叫“小喵喵”的命运?!
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只是在皇帝即将喊出第二个“小喵喵”的时候,淡淡地打住了他:“姐夫,我现在好歹是摄政王,给我留点面子。”
“你姐当年这么叫你的时候,你可高兴了。”
苏淼满头黑线:“姐夫你找我来若只是为了闲话过去,那我可没这个功夫陪你。”
苏淼态度桀骜,老皇帝不仅不恼,眼神里还充满了爱怜。苏淼和夏裴相差没有几岁,也算是老皇帝看着长大的,可是比起夏裴,苏淼承受得更多,他也更心疼苏淼一些。
想到这儿,老皇帝感叹了一句:“等我去天上见到你姐姐,她肯定要念我了,你是她那么疼的小喵喵,我让你吃太多苦了。”
苏淼眼眶一红,总觉得老皇帝今晚太过罗嗦了一些,有点……有点像回光返照。
是以,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苏淼作势就要起身,到底还是被老皇帝拦下了,他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床头的柜子,示意苏淼打开。
苏淼打开柜子,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圣旨。
苏淼将圣旨取出来,不明所以地看了老皇帝一眼,在老皇帝的示意下,他打开了圣旨,才扫了一眼,当下就震惊了。
“这是?”
“这天下,我就交给你了。”
苏淼顿时只觉得手上的圣旨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刚想扔掉,手上就压上了一只布满老人斑的大手。
冰凉,入骨。
“小淼淼,”最后一次,老皇帝终于叫对了苏淼名字的读音,“这凉国和裴儿,我就交给你了。若是……”
可没等他说完那句若是,他的手突然就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一般,滑落下去,而原本还躺在床上,安稳地望着他的老人,头也偏倒在一边,眼睛却永远地合上了。
苏淼呆呆地站在床边,愣了半响,看着床上的老人,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抓着圣旨的手都在颤抖,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家伙,没想到你到死了都在算计我。”
骂完之后又忽地泄了气,颇为无力。
他将也已经是个佝偻老人,伺候了老皇帝一辈子的小福子,哦不,现在都是老福子了,招了进来,两人在龙榻边商量了一整夜。
第二天,苏淼以皇帝病重,不许外人打扰为由,将皇帝的寝宫团团围了起来,别说大臣了,就连夏裴想见父皇,都被苏淼的人拦住了。
摄政王本来就权可遮天,如今又明目张胆地软禁皇帝,一时引得朝堂上下议论纷纷。
议论归议论,这并不会影响苏淼迎娶美娇娘。
在摄政王府外的歪脖子树都被翻墙的人踩断了之后,万众瞩目的大婚的日子终于来了,摄政王府相邻一条街的旅馆都人满为患,一大早,摄政王府门口就响起炮竹,一袭红衣的摄政王从门里走出来,翻身上了那匹黑色骏马的时候,人人都仰着脖子观望,就想知道新娘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结果……紧跟着摄政王身后出来的,只是一个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花轿。
别说新娘子了,新娘子的裙边都看不到。
围观群众不免扫兴,悻悻地坐回座位,小二热情地上来添茶,顺便解释。
“几位一看就是外地人,摄政王娶妻这算是国婚,按照我们凉国的习俗,新娘子早就被送到宫里了,等在宫里给圣上行过礼,才会娶回来。”
“宫里?!”
不仅是那几个围观群众惊呼出声,就连坐在一旁偷听的张崇也跳了起来!
对这个憨憨,连祁很是头疼,早知道就不把他带出来了。
张崇着急地扯着连祁的袖子。
“诶,连祁,我们要赶紧告诉爷啊。”
“我和爷早就知道了。”
“啊!”张崇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是一脸了然,此刻看他的眼神,还带了几分同情——一种看着低智小儿的同情。
他的心态崩溃了。
“就我一个人还不知道?”
连祁给了他一个‘你才知道自己蠢啊’的眼神,就不再管一个人抓狂的张崇,对其他几个人使了几个眼神,众人会意,丢下酒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观礼人群之中。
而小六,此刻已经穿好了红嫁衣,坐在轿子里,歪头睡得很香。
梦里,小六回到了一间破庙,正在庙前和伙夫长分鸡肉吃得正香,突然听到庙外有人敲门,那人一边敲还一边喊。
“六姑娘,六姑娘。”
小六立马将鸡腿藏在身后,非常紧张。
“是不是萧煜带人追过来了?”
伙夫长也吓得半死。
“王爷禁止属下给您零食,王妃您可要救救奴才啊。”
小六看着手上的鸡腿,十分着急。“那现在怎么办?”
“埋起来!”
当机立断,两人正在挖坑的时候,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风景扭曲变化,就在小六心里还在想这萧煜什么时候变成萧大仙还会法术的时候,眼前豁然一亮,五感都归位,外界嘈杂的声音,涌入脑中。
小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衣裳头发凌乱,一脸焦急的千柔,意识慢慢回炉,她这才知道花轿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只是这马车四壁都贴了软布,是以她没受到什么冲击。但是眼下,她也被困在花轿里了。
她身上穿的是繁重的凉国婚服,里三层外三层包成了一个粽子不说,头上还顶着一个很重的纯金打造的步摇,现在步摇勾上了裙子上的金线,她一动就牵着发丝都跟着痛。
“怎么了?”小六一边伸手去取步摇,一边问。
“有人劫亲,姑娘您快起来,奴婢带您逃。”
“劫亲?!”小六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千柔这会儿手脚倒是麻利了,三下五除二就帮小六解开了步摇,这时候,一个轿夫中了剑,正往这边倒过来,眼看着就要把轿门堵住了,千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一把将小六扯了出来。
小六抱着步摇,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轿夫都已经倒得差不多了,小六心里免不了震惊。她知道,这群可不是普通的轿夫,都是苏淼安排的绝顶高手。
混乱的不只是送亲队伍,还有场上的形势,穿着红色的礼服的是轿夫,已经没剩几个,还有一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人,应该就是千柔说的来劫亲的人,而还有一队黑衣人,只有三五个,功夫却了得,正帮着轿夫对付白衣人。
小六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黑衣人,问着身边的千柔:“他们也是苏淼的人吗?”
千柔摇摇头,本来她都已经做好要掩护主子牺牲的准备了,但是不知道哪里蹦出的这一群黑衣人,帮着轿夫们抵挡住了攻击,这才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不过,最让千柔意外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小六居然还能酣然大睡,她要是不喊她,估计小六被人抗走了都还不知道。
小六的脑回路的确和一般人都不一样,在千柔都一心只想着要赶紧逃命的时候,她居然看打架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评论。
“我就说,以苏淼的智商,怎么会让人大白天的穿夜行衣招摇过市。”
千柔:“……好了姑娘,我们赶紧走吧。”
千柔急得直跺脚,扯着小六就要往林中窜,一不小心小六手上的金步摇掉到了地上,小六挣脱千柔的手忙去捡。
千柔都要无语了。
“六姑娘,别捡了。”他们是在逃命啊,能不能有点逃命的样子啊。
小六捡起步摇,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那可不行,这可以换好多银子呢。”
千柔:“……”她以前怎么发现六姑娘还是个财迷。
就在小六忙着用婚服的外套将步摇抱起来的时候,眼前白光一闪,一道利剑眼看就要飞过来了,小六顿时吓得愣在原地都不知道动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一个暗镖飞过来,剑身被拦腰斩断,插入小六身后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小六愣愣的回头,只见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正看在这边,他们距离虽然隔得远,但是黑衣人的那双眼睛却是那般的熟悉。
蓦然,小六的心揪地痛了。
她抓着胸口,这一走神,险些滑倒,还是千柔眼疾手快,扶着小六,赶紧从小路一路狂奔。小六身上穿着繁重的礼服,压根就跑不快,没两步就气喘吁吁了,她一路走一路脱,终于到最后只剩下一件轻薄的纱衣,如今的她,黑发轻纱,跑起来就像是在丛林中出没的精灵。
小六的身体不算差,如今又没有了繁重礼服的掣肘,很快千柔要跟在她后面嚷嚷着慢一点了。“姑娘姑娘,可以了,我们跑了这么久,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
千柔实在是没有力气了,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身边还有力气在调整呼吸的小六,不免震惊。
“小六姑娘,你都不累的吗?”
“从小打架,这都算是退步了。”这要搁在以前,她早就已经跑出去许久了,如今虽然速度不减,身体却的确有些跟不上,这才跑了多久啊,胸口已经开始隐隐发痛了。
小六调整好呼吸,看着千柔疑惑的眼神,小六赶紧改口:“可能是苏淼给我喂得补品好,吃得多所以有力气。”
这下千柔更伤心了。
她也吃得很多啊,怎么她就这么没用啊。
人比人,气死人。
两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千柔伸头往后望了一眼,只见一小队白衣人正往这边赶来,千柔吓得赶紧拉着小六躲进树边的草丛里,敌人已经追过来了,她们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祈祷不被人抓住,想到这儿,千柔紧张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可能啊,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相比之下,小六倒是淡定很多,无忧无虑地回了一句:“可能他们厉害吧。”
千柔可没有小六这么想得开,她越想越不明白,看向身边的小六,突然问道:“六姑娘,你的婚服呢?”
“那衣服多重呀,我脱了呀。”
千柔扶额,她总算知道为啥这群劫亲的人能这么快追上来了。
六姑娘这一路走一路脱,不是正好给那些人留线索了。
不给千柔崩溃的机会,脚步声已经到了他们的不远处了,千柔将小六护在身后,还好她们的个子都不算高,猫在这个草丛里不易被发现。
白衣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商量着什么,千柔只依稀听到了“殿下”,“不能伤人”之类的话。他们在千柔他们面前停驻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就准备四散开去其他地方找,没想到这时候千柔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树枝断裂的声音。
千柔吓得赶紧回头,只见小六抱歉地向她吐了吐舌头。
“谁!”
而这时候,那群白衣人显然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眼看着他们就要往这边过来了,千柔忙小声地道:“姑娘您先走,我来应付他们。”
她刚想站起来,却没想到自己的脚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被人用丝带绑在旁边的树干上,一同被绑住的,还有她的衣服袖子。能绑她的人,除了小六还有谁。
“六姑娘?”
“他们要的是我,我出去就好了。”小六说着,就站起身来,对着那群白衣人招手:“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白衣人闻声赶来,千柔见状,急得都要哭了。
“可是……姑娘……”
小六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将千柔挡在身后。
白衣人要的本来就只是她一个,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票这么配合,现在蓦然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反倒是小六,一点都没有人票的觉悟,看这群人憨憨的样子,指使道:“愣着干嘛,带路啊。”
白衣人这才回过神来,自觉分成两拨,一拨走在小六的前面,一拨走在小六的身后。
千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被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