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有一排形状奇特的榕树,有的中空,榕树的根像一支捧着碗的手,手指围成一圈,已经没有曾经捧着的“碗”存在的痕迹,有的能够看出被气根包围着的棕榈树的完整形态,有的仅有几根气根攀缘而上,中间高大的寄主仍然占据优势。这是热带雨林常见的绞杀现象。通常,榕树未被鸟类消化的果实随粪便排泄在其它乔木的枝桠上潜伏,一旦气候水分条件成熟,发芽长出“寄生根”。寄生根沿着乔木的树干伸展到地面,深入土壤,与寄主争夺土壤中的养分,寄生根的枝叶同时在空中夺取阳光。繁密的寄生根紧紧缠住乔木树干,日积月累,被榕树果实寄生的乔木缺少生存的养分,绞杀榕茂密的叶子阻挡它的阳光,大树的树冠窒息而亡。失去生命的高大寄主最终倒下,彻底腐烂,只留下绞杀榕的网状树干,宣示生存的主权。
这片绞杀榕呈现出某种奇异的曲线排列,中间夹杂着几根笔直的七八十米高度的树木,仿佛某段曲谱,蜿蜒到看不见的远方。这种简单的迷宫逻辑难不倒卢克,卢克只希望在体力消失前可以找到水源地。来回挪动脚步,卢克根据树木的高矮粗细记录下出现的规律。绞杀后期榕树约十米高三人环抱粗细,八米高棕榈树紧挨另一株约十米高的绞杀后期榕树,九、十米高绞杀中期榕树约两人环抱粗细绞杀前期榕树,笔直的八十米大树,绞杀初期榕树……卢克高速运转的中央处理器——哦,卢克现在是一名真正的人类,卢克这个游戏中的人类大脑渐渐得出规律,形成简单的曲谱,终于在储存的小提琴曲谱库里找到这些树木对应的规律,这是一位英国作曲家赠给新婚妻子的一首小品,用小提琴演奏出来深情缱绻。就目前卢克在游戏中扮演的身体状况而言,这真是个好迷宫,并不复杂的曲谱可以让卢克很快找出规律,并找到正确的道路——也许这条道路正通向水源。有点儿不像罗福一贯的安排,不过,谁知道呢,没准罗福不想游戏这么快以卢克的失败结束,所以设置一道相对简单的障碍,不管怎样,对体力逐渐消失的卢克来说是件好事。
卢克顺着曲谱指引的方向前进,水源声越来越近,卢克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一个踉跄,卢克整个身形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卢克仿佛看到泛着银光的水源,和,一个戴着银饰的少女。水源是真的,少女是错觉,这是卢克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克从昏迷中醒来,勉强用双臂支撑着坐起,天色已经大亮,不远处三三两两排列着几颗笔直的大树仿佛直入天际,望天树,中国云南西双版纳特有的树种,这片热带雨林的地理位置果然不出先前的判断。卢克不敢掉以轻心,来回观察四周,好得到更多身处环境的信息,虽然游戏中时间的流逝对胜负的绝对性影响较小,卢克仍然希望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胜利。不远的树丛中发出微弱的银光,卢克此时才完全清醒似地听到清晰的水声,这是一片小型的地表径流,虽然与开始想象的水源面积有些出入,卢克仍然为找到水源感到高兴——此时卢克已经分不清高兴这个情绪究竟来源于脉冲的刺激还是游戏的设定,或者,这个生物体的情绪更足以表达卢克此刻的运算处理状况,快速地几乎带着点儿愉悦地处理判断眼前呈现的一切,卢克同时认为——是的,认为,人类基于自我经验判断眼前事物的一种主观态度,这片细长的地表径流或许比开阔的水源更好——至少,招来大型食肉动物的机率更小。
那个模糊的银饰少女的印象更加模糊,在这个涌动燥热和潺潺水声的世界里找不到一点曾经可能出现的真实。
卢克从地上爬起,在体力充沛的时候也不会比这次爬起的动作更迅速,这个快速的动作或许是卢克确实感到高兴的一个佐证——人总是在高兴的时候比平常的表现更亢奋——游戏中,卢克正扮演着一名货真价实的三十岁人类男子不是。
卢克起身的位置离眼前的径流不过三五米远,不足以遮挡住全部视线的错落的森林生态系统,走过去并不困难,此刻,站起来的卢克却突然被左前方两米远处两棵乔木之间的一片浓郁绿色所吸引,森林中处处是绿色,再密集的绿色也不稀奇,吸引卢克视线的是,这片距离地面一米多的悬空绿色正好连接上两棵乔木,呈现出某种特定的形状,这个形状,卢克可以用很舒服的姿势躺在上面。
吊床。
人类的吊床。
藤条编织的人类的吊床。
卢克充满疑惑——是的,这是机器人接近于人类的一个思维,没有储存的资料借以判断的时候,机器人的中央处理器会反复在存储盘搜寻可能找到答案的信息,几百年前那些老旧的初级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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