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季诺去上班,突然被通知休息一周。她若无其事地准备继续工作,她休息一般等于加倍干活量,闲下来没人陪伴是一种最折磨人的孤独。周韧亲自来找她,告诉她不用再负责任何关于企业违法的版块了,马上停掉追踪。季诺极其意外,她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错,记者被命令停止报道正在追踪的新闻是很严重的事。周韧冷冷地不给她任何解释,只是叫她别再写一个字了。
“我想你这样下达命令,肯定有你的道理在。”季诺压抑住怒火说。
“既然你理解,我也放心了。”周韧忙忙碌碌,淡淡回了她一句话。
“休息回来我做什么?”季诺失望地问。
“到时候再看。”
“需不需要我协助其他同事的工作?”
“随你的便。”
季诺感到掉进了冰窟里,浑身血液在颤抖,从头到脚冰冷透顶!最后一句“随你的便。”深深伤害了她。无论任何时候,对女人说这句话都是种冷漠和不在意。她极力克制自己,眼前这个自私城府的领导,就是她付出七年时间深爱着的男人,多么讽刺的事情!
“他这是在干嘛?当我弱智吗?难道报社有什么我不能理解的立场?太伤人了!”季诺痛苦地想。
周韧抬起头,注意到她气愤的脸,他心里感到一丝歉疚,因为了解季诺对工作的敬业和执着,突然粗暴地叫她停掉报道,是很过分。他语气缓和地说:“之前我们有派往尼日利亚采访当地政局的记者两名,其中一个要休假探亲了,这次报社决定让你去代班几天。”
“什么?让我去非洲?”季诺楞住了。
“对!”周韧果断地说。他又补充了句:“你准备下,明天就出发。相关细则我让主编李孝同告诉你,等一下你和他开个会讨论。”
季诺内心由愤怒转为无奈,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支配着她。她永远有理由随时恨周韧,他在事业上城府阴冷,作为领导两面三刀。但是她恨不起来,对她来说,周韧依旧是那个发掘她的才华,给她机会和支持的周韧。
爱情往往比想象中更残忍和懦弱。
李孝同曾经和周韧同时竞争总编职位,周韧可是比他晚进报社五年呢!他李孝同为报社打拼将江山的时候,周韧还是个在念大学的毛孩子!本来稳扎稳打地以为这总编位子非他莫属,孰料——周韧抢到手了!
“不就是攀了个报社老板当岳父吗?可恶!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个位子夺回来!”李孝同愤恨不平地想。他忍气吞声,渐渐变成敌对角色。和季诺好好相处,是因为对于周韧来说,季诺是一张不会轻易宰杀的牌。
两人详细拟定了赴尼日利亚的具体方案,李孝同很热心,帮她打听尼日利亚战争近况,那边不安全,军事冲突和暴动随时发生。季诺身为一个柔弱女子,跑到尼日利亚很不妥当。李孝同叹口气:“唉!难为你了!你身边应该有个男人保护你!他们不懂得你并没那么坚强。”
这样温柔的话,季诺很少听到。她强忍着委屈的情绪,笑着说:“我很高兴,总编也许认为我能顶一个男人。”
“没关系吗?我可以去跟周韧提,让他换个男同事去。你到非洲去,远离了自己国家,没有人保障你的安全。那边的战乱和贫穷可不是电影片段。”李孝同担心地说。
“没关系。”季诺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也对自己说:“我没关系!”
会很快散了。季诺离开报社大楼,周韧隔着办公室的窗户,看到她缓缓走出大门,她倔强的背影十分削瘦,手里依然提着破旧的商务皮包,咖啡色灯芯绒大衣让她显得深沉内敛。周韧隐隐感到她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子,却骨子强硬地如同金刚石。
回想起去日本的第二天晚上,他们住在季诺安排的温泉旅馆,靠近一座山中古寺,夜幕中可以听到寺庙悠扬的晚钟。天下着细雨,周韧穿着日式人字拖,站在后廊上听细雨中传来的晚钟声。
他们来得不是时候,樱花还没开,比樱花早些的水仙绽开得正欢畅,一股幽香从房间里传来。
突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周韧回过头,看到一个女人纤瘦的轮廓消失在枫木回廊里。周韧的视线落在后廊台子上,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风铃,非常拙朴,像是寺庙里求来的符,再系个铃铛上去似的。第二天,他们去游览古寺,周韧悄悄拿出风铃,问和尚:“请问这个有什么寓意吗?”
和尚咕哝了一句日语。周韧完全听不懂,所以,他不知道那个风铃的寓意,但是他却猜得到消瘦的身影就是季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