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秦隐就是liar以后,谈梨设想过几次她和他在zxn的队友们见面的场景:在市某个阳光后的街角偶遇的,在某场比赛里隔着看台和观众席的距离远远点头微笑的,在一场节日里正式登门拜访介绍的……
现实总是比想象“精彩”。
还总会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到来。
谈梨一个人木着脸坐在客厅的大沙发里时,就在严肃地皱着眉思考,今晚到底是从哪一个环节开始出错的。
是不该按秦隐的地址找来,还是不该去zxn的酒店,或者她今晚就不该拿起手机看新闻?
谈梨想着想着,大平层的东南角,次卧紧阖的房门被推开了。
谈梨嗖的一下回过头。
走出来的是脱去外套后穿着一身浅灰色宽松家居服的秦隐。他身后的次卧里隐隐还传出那四人的交流声,不过房门被秦隐无情一合,就把声音拍在了身后。
然后秦隐朝沙发这边走过来。
谈梨双手放在膝盖前,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近。
但是还没等秦隐到她面前,她那拉不住的思绪已经绕着这人转了好几个圈圈了――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灯光光线柔软的原因,走过来的性冷淡看起来也没那么冷了。平常似乎很凌厉的碎发软趴趴的,随意搭在额角,除了肤色还是十足的冷白感外,整个人都透着点让她想揉揉抱抱的温暖。
这要是平常,梨哥敢想敢做,可能也就扑上去了。但刚刚犯过一个社会性死亡的错误,让她现在难得地谨慎。
所以谈梨努力忍住了。
秦隐走到沙发旁停住,垂下眼望着她,似笑未笑的:“怎么这么安静了。”
谈梨无辜地仰了仰脸:“我不知道他们也在。”
“出了点意外,临时分开,他们不方便找酒店,就跟我来这儿了。”
谈梨瞄了一眼紧闭的次卧房门,小声问:“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秦隐淡淡一笑,从桌上拿了个刚刷好的杯子,倒上一杯矿泉水递给谈梨:“你不是最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谈梨接过,咕哝:“他们又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他们是你以前的队友,当然不一样,我可不希望他们觉得你找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做女朋友。”
“……”
秦隐微怔住。
几秒后,他弯下腰坐到沙发里,认真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不奇怪。那种只能接受一种性格和一类标签,还要对不符合他们狭隘眼界之外的人和事情恶语相向的,他们才‘奇怪’。”
谈梨拿起水杯的手停在半空。
安静里度过几秒,她仰起头,笑容没心没肺:“男朋友,你是第一个这样跟我说的人哎。”
秦隐眼帘一垂,一点淡淡笑意漫上眉眼,他俯身过去,轻吻了下女孩的唇角:“所以我才会是你的男朋友。”
谈梨沉默,然后偷偷舔了下唇角:“有道理。”
在谈梨心底那只藏了一晚上的小坏蛋挥舞着三叉戟想往外跑的时候,次卧房门打开,冒出来的嗓门适时地再次打破两人间的氛围――
“liar,我们这儿少一套卧具!哎呀?我是不是又打扰你们了?”
谈梨:“……”
这个“哎呀”,听起来就真的非常欠。
秦隐起身:“我去给你们找。”
转到谈梨看不见的背向时,秦隐抬眼,视线在狄达身上一瞥而过,眸子里情绪凉淡。
无声的警告。
“这么护短呢。”
狄达嘀咕着,见秦隐转进通向衣帽间的长廊后,他就快步从次卧里溜出来。
谈梨看着狄达蹑手蹑脚地从次卧走到自己面前。
以前只是liar粉丝,还没认识秦隐的时候,她就听说zxn战队里最不正经的就是年纪最大的狄达。
现在线下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你就是梨子吧?”狄达露出八颗大牙,笑得非常豪迈,“我老早前就听说过你,对你非常佩服啊。”
谈梨意外:“嗯?”
狄达:“你忘了?就liar当初那个入队周年纪念日,你不是叫他告白吗?好家伙,那会儿他比现在都高冷,敢那样调戏liar的全队上下都找不着半个――我们都夸你女中豪杰呢。”
谈梨:“……”
我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第一个朝自己递出橄榄枝的,谈梨还是决定友好地对待他:“达哥好。”
“哎你认识我?”
谈梨保持住营业微笑:“当然,我也听说过达哥好多事迹,你在圈里也早就是名人了嘛。”
狄达顿时来了兴趣,十分热切地坐到沙发上:“我的事迹?比如说呢,你快说个我听听?”
谈梨:“……cl?wx”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实诚,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谈梨艰难在记忆里翻找起来。
除了liar就是liar,除了liar还是liar……她基本没浪费自己在电竞这部分留出来的脑容量,全部给liar了。
直到某一秒,谈梨灵光乍现:“啊,想到了。”
狄达:“嗯嗯?”
谈梨:“你的恒温养生杯,泡枸杞的那种。”
狄达:“…………?”
狄达抹了一把自己胡子拉碴的脸,叹气:“行吧,我知道我在你们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了。”
谈梨安慰他:“没关系,liar也是公认的老干部嘛。”
狄达:“可是他帅啊。”
谈梨不假思索:“这倒也是。”
狄达:“…………”
不当人是他们这个小家庭的传统美德吗?
谈梨丝毫没感觉自己给了年仅22周岁只是长得着急了点的狄姓花样少男一个多大的暴击,她观察了一下衣帽间的方向还没有脚步声传出,就小心地转回来。
“达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狄达意外:“问我?”
谈梨:“嗯。”
狄达揣摩:“难道你想问liar以前的桃花?那你放心,liar虽然天生一张祸害女性同胞的脸,但一直对所有女性生物都不太感冒――这还导致他刚进队里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锁好门才敢睡觉。”
谈梨被带偏了,忍住笑:“那后来还锁吗?”
狄达:“不锁了。”
“嗯?为什么?”
狄达语重心长:“因为后来我们发现,他不搞性别歧视,他是对所有生物都不感冒。”
谈梨回忆了下刚认识的秦隐,笑:“毕竟性冷淡么。”
“我们以前私下里也这么说他,不过现在……”
狄达意味深长地看向谈梨。
谈梨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声故作严肃:“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想问,今天xt新闻里报道的队内争吵那件事……”
狄达一愣。
谈梨观察着他的神色,立刻说:“当然,如果不方便提,那就当我没问过。”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既然在这个时候带你过来,就算态度很明确了。”狄达还是那副不正经的口吻,但语气里有点难以察觉的发沉,“今天赛前不是找liar来,给livg做了一点战前辅导吗?livg前两盘沿袭liar的路子,表现不错。”
谈梨点头:“我看到了。很多人都说前两盘在他身上看见了liar的影子。”
狄达停了几秒,弯下腰,揉了揉头发无奈笑起来:“以前就没少有这样的话,livg年轻气盛,又是联盟里的新起之秀――换了你,你能甘心听这样的评价么?”
谈梨一顿。
思索片刻,她抬头,认真道:“如果是我,我求之不得。但我知道换了其他人,恐怕不会。”
狄达看了她一会儿,重新笑道:“你确实挺有意思的。……没错,livg当然不甘心,我是他我也会不甘心。他近半年的状态一直不对,越到重要比赛越这样,可能就是在这种心病里吧。”
谈梨低声:“所以,第三盘开始,他就想证明做自己也能赢?”
狄达:“对,然后输了,他咬牙又挺了一盘,又输了。最后一盘他想找回liar的那种感觉,但摇摆不定的混乱状态只让他的表现更惨烈。”
“……”
尽管狄达的声音很平静,这话说起来就像是在讲另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但谈梨还是知道,这里面最心态波澜的就该是他,还有……
谈梨看了一眼衣帽间的方向。
那个人即便没有站在赛场上,但那些言论恐怕会让他将本来与他完全无关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谈梨迫使自己转回注意力:“那为什么livg会和fengqi吵起来?”
提及这个,狄达拧起眉:“livg他赛后心态很崩,采访都没露面,回到休息室……他说了一些绝不该说的话,和liar有关的。”
谈梨表情微微僵住。
狄达长叹了口气,仰进沙发里:“我想他本意不是这样的,只是比赛和那些评价让他失去理智了吧。他不想活在liar的阴影下,不想被比较,这些我们谁都懂……但他不该提liar的受伤的。”
“――!”
谈梨眼神一栗,下意识地紧攥起手指。
即便没有在当场只靠猜测、即便只是回忆网上那些对liar手伤的恶语相向,谈梨都觉得无法遏制的恼怒情绪在心底挣扎着要迸出来。
谈梨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握成拳:“他说什么了。”
狄达直起身看了她一眼,无奈笑笑:“我还是不重复了。liar的手伤也是小冯最碰不得的高压线,liar还没什么反应,小冯当场就炸了。幸亏王藏和尤上离得近,把他拉住了――要不然可不只是一场争吵那么简单就能收场的了。”
说到这个,狄达显然也有些后怕,微微咬牙:“这小子平常看着无害还咋呼,一犯起毛病跟小野狼似的。liar手伤了那件事后,他看liar比亲哥都亲,谁提咬谁――livg就是脑子抽了在他面前中伤liar的手。”
谈梨没来得及顾上livg的中伤,她的思绪被戛然卡在中间的某个信息点上。
过去好几秒,谈梨才抬头:“liar手伤那件事……是什么意思?”
狄达一懵,回头:“你不知道?”
谈梨:“知道什么?liar的手伤――不是训练和比赛导致的?”
狄达:“卧槽,他没跟你说过然后被我说漏嘴了吗?”
谈梨朝狄达那里直接坐近十公分,眼神都变得冷冽:“他当初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狄达:“……”
狄达被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气势给震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往后挪:“既然他还没跟你说,那你能不能当没听见我刚刚说过的……”
“不能。”谈梨不假思索。
狄达噎住。
和谈梨对视数秒,狄达不得不妥协:“卓梓期你知道吧?”
谈梨没表情:“连佳期的男朋友,前zxn二队队员。后来被开除出队,一堆弱智在外面说是liar喜欢连佳期而嫉妒他,公报私仇。”
狄达冷笑:“信的确实是弱智。卓梓期会被开除的原因很简单,他和小冯那时候都是二队的中单,只不过他是正选,小冯是替补。小冯那年就刚满16,潜力已经非常恐怖,卓梓期怕他顶了自己,就使了些……下作手段。他设了个圈套,骗冯启牵连进一场私下赌赛里。冯启中途察觉不对,跑了,被那帮人追;而liar那时候也发觉了一些情况,去找冯启。”
话到尾音,狄达几乎有些恨得咬牙切齿了。
谈梨感觉心口越来越沉下去,暖意融融的房间里,却让她冷得想发抖。但她忍住了,只是更紧地攥紧手,指甲几乎要扣进掌心的肉里。
“…然后呢。”
狄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察觉到谈梨的异样:“然后发生了冲突……liar的手腕受了击打伤。对于普通人来说,兴许就是养几个月半年就能恢复如初的,但liar不一样――半个月后就备战世界赛,他带伤上阵,导致伤情不断恶化。就是在那样的伤下、他帮我们拿下了第二个冠军。”
狄达说完猝然一笑,声音却嘶哑:“所以当年拿到第二个总决赛冠军,他们都不懂从不接受任何公开采访的liar为什么会有那唯一一次例外,原因其实很简单,那时候liar大概把那当成了自己最后一场世界赛。”
“但第三年,队里不争气啊,王藏家里出事,下路状态天天梦游;中路提了小冯,磨合问题巨大;打野位后继无人,换个不够格的,能叫zxn一年内从云上掉下来、摔个稀巴烂。liar就那样又硬扛了zxn一整年,把整个队伍重新整合、调配、为继任者做准备。”
狄达咬着牙笑起来,或许是情绪波动得太厉害,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轻抖了下。
“liar退役的时候,好些战队粉丝哭、闹、骂,我当时就想,你们有些人是活该啊――这个人手腕伤势复发的时候整个手腕都要红肿起来、动一下手指都会疼,他还要训练、还要比赛,他扛着整个队硬生生熬了一年,队医都问他是不是不想要这只手了――他们那时候在干什么呢?他们在冷嘲热讽,所有错都是liar的,骂liar状态不行,骂liar借伤装怂――装你妈的怂!”
狄达恨声收住。
他一直在笑,但眼圈还是没压住情绪红了起来。
客厅里空气死寂。
谈梨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头的,松散的长发从她耳朵旁和肩上滑下来,把她的脸半藏半掩在阴影里。
唯一能透露她情绪的,只有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手,它们握成拳也克制不住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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