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是在他不冷静不理智的时候跟他见面,既然他已经冷静,那么也该见面了。
九月下旬的京城,因白天下了一场雨,晚上已经能很明显得感受到了寒意,乐盈乘坐辇车去了乾清宫。
这个点该吃晚饭了,乐盈进屋,眼睛一扫就看到正煮的咕噜咕噜冒热气的铜炉,玄烨的脸隐在蒸腾的热气后面。
不等乐盈给他行礼,他冲着她招招手,“免礼,过来吃饭吧。”
她与玄烨吃火锅时很有默契,鸳鸯锅,他吃清汤锅,涮菜多以鹿肉、青菜、菌菇为主;乐盈偏爱羊肉、鱼肉,两人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美食当前,乐盈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吃过饭,两人像以前一样去了乾清宫小书房,玄烨看折子,乐盈翻戏本子陪伴他。
乐盈埋头戏本子,但戏本子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请恕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觉得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在打量她,她有些烦躁,干脆抬头望过去。
玄烨笑了,问她:“戏本子好看吗?”
乐盈:“不太好看。”
玄烨从她手里抽出书,道:“那我们说说话吧。”
如果作为一个社畜最怕什么,那就是领导说要跟你单独说话。
乐盈静静等待领导的指示。
玄烨的目光变得幽深,“你怕朕?”
开头就是送命题,幸好这个问题乐盈早有准备,说了一个万金油的答案:“您是天子,万民之主,全天下的人应该没有不怕您的吧。”
皇帝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朕现在不是在问全天下的人,而是在问你,毕竟天下人没有跟朕相处过,但你陪伴朕十几年,你跟天下人不同。”
没什么不同呀,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么,乐盈心里快打成结了,她只能道:“我怕皇上,不怕三哥,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话说出口,就看到玄烨的表情变得软和了,他柔声说:“那你就把我当三哥看待。”
太子就是因为把他当爹,而不是当皇帝看,所以才被坑了,乐盈不敢跳这个坑。
她跟皇帝确认道:“我可以把您当三哥看,可您面对我时到底是三哥还是皇上呢?”
玄烨想了想,“只要不牵扯到前朝的事,我永远是你的三哥。”
这算是他的承诺吗,不管怎么样,到此为止,乐盈心中的重石落地。
她露出微笑,喊了一声“三哥!”
玄烨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就像是在应承她。
乐盈觉得这一关她勉强应该过了。
这时,她才陡然想起来今日过来的目的是探病。
刚才吃饭时,她就瞧着他胃口不太好,也不如往常精神,乐盈就问道:“您的病好些吗?”
玄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会儿终于发现朕是个病人了吗?”
乐盈道:“三哥是天子,无所不能,我就以为您永远不会生病。您现在好些了吗?”
玄烨瞧了她一眼,道:“朕是天子,不是神仙,肯定也会生病,朕之前心口痛得厉害,不过吃了御医开的药,已经好多了。”
“生病了就该多喝热水,多休息,要不您别看折子了,早点休息吧。”乐盈劝他。
这个皇帝非要跟她杠,“朕知道生病该多休息,但朕为什么要多喝热水?”
乐盈:“……滋阴补阳?”
玄烨大笑,“你以为这是人参啊,《伤寒论》中有说,多饮暖水,汗出愈。喝热水对伤寒恢复快,朕这是心闷气慌,喝热水没用。”
乐盈微笑回他,“我还有一药有用,茯苓、白芷、当归、佛手、柴胡等制成一味药丸,名为逍遥乐天丸,有疏肝解气的作用,我想您服用此药更合适。”
玄烨笑着摇头,“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与乐盈这样你来我往的一番打趣,玄烨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拍拍案桌上的一叠折子,道:“这些全是废太子事件中牵扯到的人员的口供与证词。朕只要看着这些折子,就心力俱疲,就是西王母赐下神药也没有用。”
父子兄弟阋墙,谁能忍受得了呢。
这种前朝夺嫡的事情,乐盈半句话都不肯说。
但玄烨非要问她的看法,乐盈道:“不了解,没什么看法。”
他把折子推给她,声音带点儿恳求,“你帮朕看看,乐盈,这十几年的相处,朕相信你。”
面对朝臣,玄烨可以用他的帝王手段去惩治他们,可他现在面对的是他的儿子们,他们几乎人人都参与了进来,没有人是无辜的,而他不可能都像对待大阿哥一样,把他们全部圈禁起来。
皇帝现在迫切需要一个置身于外的人给他客观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