膊被整个翻转,骨骼发出一声清脆咔响,陆仁嘉疼得连连哀嚎,嘴里骂骂咧咧。
季风临没理他,略微回头:“小姐,怎么处理?”
沈婵在一旁看得乐呵,不嫌事大煽风点火:“打他!”
薛子真毫不犹豫:“下死手。”
在白夜里压抑久了,许久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剧情,文楚楚迅速入戏,强忍笑意,发挥侍者本色:
“别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靠打架能解决问题吗?要打去练舞室……啊不,去海里打!”
白霜行被所有人护在身后,底气十足,扬了扬下巴。
520:……
不要把恐怖故事玩成豪门狗血剧啊你们这些家伙!!!
“蠢货……全是蠢货!”
陆仁嘉愤懑难忍,口不择言:“为了这女人得罪我?你难道不记得,她平时怎么骂你的?居然赶着给她当走狗!”
后面这段话,他是对着季风临在说。
“哦。”
季风临面不改色:“我乐意。”
陆仁嘉:“……操!”
这人有病!
现场一度剑拔弩张,直到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请各位不要动怒。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明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还望心平气和,岛上不能再乱了。”
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
和其他侍者一样,她也穿着件黑色西服,举手投足间,有股雷厉风行的气势。
在她身旁,有个方框弹出。
【角色:管家】
【魍魉岛别墅的管家】
简明扼要的人物介绍。
有她出言相劝,季风临没有为难对方,松手后退一步。
陆仁嘉气急败坏,可惜这会儿奈何不了他,放了几句狠话,灰溜溜离开。
嗯……
白霜行想,这位应该不是谭秋。
谭秋恨他们入骨,只想见到他们狼狈不堪的凄惨模样,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在他们手里吃亏。
那么,下一位出场的角色——
她眸光一转。
“我听说了发生在藏酒室的事,非常抱歉,是我们没有加强巡逻。”
管家嗓音柔和,面有歉意:“至于药物……别墅里的医生看过,的确含有剧毒。我们已经出动全部人手,在岛上搜索解药。”
看起来很正常。
白霜行冷哼一声:“你们最好抓紧时间。”
思索一秒,她模仿出电视剧里恶毒女配的做派:“知道我爸爸是谁吗?我要是出了事,他非得大发雷霆,到时候,大家都得遭殃。”
“我明白。”
管家连忙安抚:“小姐一定不会有事。”
“话说回来——”
在舞厅里看了一圈,沈婵总觉得没什么猫腻,心下一动:“参加舞会的人有二十几个,你们这儿的工作人员,一共有多少?”
能够混迹在他们身边的人,不仅仅是眼前这些少爷小姐。
侍者同样可行。
“包括厨子在内,一共十人。”
管家停顿片刻,面露疑惑:“怎么了?”
白霜行:“他们都在寻找解药?”
中年女人:“这是当然。”
如果……谭秋藏在这些人里呢?
沈婵垂眼,头脑飞速运转。
侍者们存在感不强,因为要到处寻找解药,活动范围也很广。
既可以在暗处悄悄监视他们,又能找准机会迅速离开、不被他们发现。
总体而言,可能性非常大。
文楚楚与她有同样的想法:“那些留在别墅里搜查的人,你知道他们的位置吗?”
管家一愣:“嗯。每个人都被划分好了搜查范围。有什么事吗?”
“我们正在讨论,谭秋会把解药藏在哪儿。”
沈婵笑笑:“你能稍等一下,给我们一点时间交流想法吗?”
对方当然说“好”。
后退几步到角落,文楚楚立刻开口:“侍者很可疑吧!”
“但是舞厅里的人,仍然有嫌疑。”
薛子真点头:“时间剩下不多……我们要不要兵分两路?”
“我觉得可行。”
沈婵:“咱们五个人,分成二和三的两组,分别对舞厅和侍者们进行调查,怎么样?”
“我还是觉得,谭秋有很大几率藏在舞厅附近。”
白霜行思忖道:“如果她化作侍者,一来时时刻刻要被人使唤,没太多自由时间;二来,距离我们太远。”
季风临和她想法一致:“舞厅更危险,可以留下三个人。”
经过讨论,分组很快成型。
沈婵和文楚楚在房中四下查看,白霜行、季风临与薛子真则留在舞厅。
时间紧迫,前面的两人很快跟随管家离开。
白霜行站在舞厅角落,仰头望了眼顶上炫目的水晶灯。
如何抓住厉鬼,在她心里,已经渐渐有了思路。
如果猜想成立……
薛子真看出她的怔忪,温声道:“还好吗?”
“嗯。”
白霜行静默片刻,扬起嘴角:“我们在舞厅里待了这么久,不如去附近看看吧。隔着一段距离,谭秋也能窥视到我们。”
她说得有理,薛子真没犹豫:“好。”
季风临也没反驳,深深看她一眼:“往里走?”
白霜行迎上他目光:“嗯。”
舞厅很大,总共连通上下左右的四条长廊。
他们选择了其中之一,听说可以通往别墅深处,这会儿死气沉沉,见不到人。
“这里好大。”
白霜行左右环顾,由衷感慨:“明明是座房子,却修得像是迷宫一样。”
她说着打了个寒颤,轻轻拽住薛子真衣袖:“而且,好阴森。”
季风临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喉结一动:“谭秋有可能藏在这里么?”
“谁知道呢。”
白霜行笑笑:“要往回走吗?”
“往回走吧。”
薛子真认真搜寻了四周,没发现异常:“谭秋不太可能藏在这儿。”
她一句话落下,再眨眼,立马浑身紧绷——
走廊里阒然无声,倏忽间廊灯明灭,竟再度生出无穷无尽的血丝!
又来了。
薛子真凝神,伸手将白霜行护住,做出防备姿态。
不出所料,墙上的一条血管剧烈颤抖,如同巨蟒吐信,径直向他们袭来!
薛子真的反应快得惊人,抬手便将血管紧紧攥住,蹙眉发力,竟将它一把拧断。
血管断裂,鲜血四涌,与此同时,走廊里响起若有若无的缥缈女声。
“都得死……为什么要保护她?她是恶棍,你们也是!”
“嘻……能猜出我在哪儿吗?时间所剩不多了。”
“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呢,你不得好死!”
声音散去,灯光再度亮起。
炼狱一般的猩红场景消失不见,他们回到安静的走廊。
白霜行暗自笑笑。
看来谭秋深谙厉鬼之道,吓人吓得炉火纯青,如果他们没经历过白夜的洗礼,乍一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已经神经崩溃了。
“对了。”
她伸手,轻轻抓起薛子真手腕:“从血管里喷出的血,还在吗?”
低头看去,白霜行松了口气。
薛子真的手上干干净净,没有血污。
薛子真摇头:“没事。”
“刚才见你抓住血管,把我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你确实不会害怕那种东西。”
白霜行扬起嘴角,坦然对上她目光:“毕竟,你是医生嘛,对于血管肯定再熟悉不过。”
薛子真笑:“嗯。”
季风临侧过视线,没出声。
白霜行安静仰头,和他四目相对。
不需要更多言语,他们对彼此心里的想法心知肚明。
薛子真,有问题。
在这栋别墅里,除了舞厅里的客人和一个个侍者……
还有他们。
早在最初看见任务时,白霜行就想,厉鬼会不会藏在他们身边。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这句话,她没对任何人说。
后来渐渐开始怀疑薛子真,是源于薛子真说过的话。
仔细想想,自从见面以来,她总共说了些什么?
在走廊里初遇时,薛子真说:
“小姐,别害怕。”
而在不久前,藏酒室里,侍者领班也曾对她说过:
“小姐别害怕,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后来自我介绍时,薛子真说:
“我是医生。”
“我是”和“医生”这四个字,分别出现在过往的不同对话里,被拆拆补补,拼凑在一起。
谈起后续计划时,薛子真曾言:
“万事小心。谭秋说,她悄悄藏在在场的人里……”
白霜行清楚记得,当时她走出藏酒室,有个女生担心她的安全,说了句“万事小心”。
后来,这种重复更加明显——
譬如刚刚,薛子真开口:“往回走吧。谭秋不太可能藏在这儿。”
这是季风临“谭秋有可能藏在这里么”和她“要往回走吗”的结合。
意识到这一点时,即便是白霜行,也感到头皮发麻。
跟在他们身边的薛子真,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本人,而是一只亦步亦趋、事事模仿着他们的……
鬼。
厉鬼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等待着他们惊惧万分、死无葬身之地。
从见面到现在,由“薛子真”主动说出的话,只有一句:
“舞厅里的人仍然有嫌疑。时间剩下不多,我们要不要兵分两路?”
她的用心不言而喻。
只要把他们分开,就能各个击破,逐一杀光所有人。
那时她没表现出异常,白霜行不愿惊动厉鬼,于是提出自己和“薛子真”待在同一个小队。
确认嫌疑,接下来,就要想想怎么抓住厉鬼。
舞厅里面积很大,又连通有四个出口,一旦“薛子真”察觉不对劲,很可能当即逃窜离开。
于是白霜行将计就计,领着她深入别墅,来到这条逼仄的长廊。
最后,只需要关键的一步,揭开厉鬼的伪装。
轻轻握住女人的手腕,白霜行笑意盈盈:“不知道她们那边怎么样了……啊,你还记得那个小侍者的名字吗?她一直在帮我们,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她?”
女人偏了偏头:“她叫,我捡垃圾——”
[我捡垃圾回来了],而非文楚楚。
电光石火,灯光忽闪。
白霜行加大手里的力道,紧紧攥住她腕骨,黑眸里,浮起藏匿已久的凛冽杀机——
“找到你了!”
霎时间,女人睁大双眼!
昏黄的光线时明时暗,不知从何处传来幽怨哭音。
走廊尽头窗户紧闭,却有一瞬疾风掠过,当白霜行看去,“薛子真”的脸庞迅速融化,变成一张血肉模糊的画皮。
厉鬼满面血污,双眼则是古怪的猫瞳,喉咙里咕咕噜噜,发出一声沙哑尖啸。
再眨眼,她已伸出左手,攻向白霜行面门!
白霜行心知不妙迅速后退,与此同时,手臂被人拽住,向后一拉。
季风临挡在她身前,刚躲开厉鬼的第一道突袭,对方又探出另一只手,险险擦过他脖颈,留下三道狰狞血痕。
他早有准备,猜到白霜行会被厉鬼盯上,以防万一,提前兑换了一张驱邪符。
符箓亮出,厉鬼狼狈躲闪,似是被它灼伤,尖声惨叫。
“喂!”
白霜行看向脑海中的长衫小人:“这是怎么回事?”
【规则只让你们去找,没说谭秋不能反抗逃跑。】
520冷笑一声:【她的目的就是杀你,现在舍去性命变成厉鬼,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为了游戏平衡,我可以勉强给你一个提示,谭秋很弱,一张驱邪符就能对付。】
前提是,他们能“找到”她。
在它开口的间隙,厉鬼面目狰狞,发出一声凄厉猫鸣,恨恨瞪向季风临手中的驱邪符。
没多做犹豫,她竟撞破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如同一只真正的猫,从窗口窜上屋顶。
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白霜行心有余悸,在追赶之前,先看向季风临。
他被厉鬼伤到了脖子。
鬼魂自带怨气,人类的皮肤被划破后,淌出漆黑浓稠的污血。
季风临摸了把侧颈,忽略疼痛,满不在乎:“去上面找她吧。”
瞥见白霜行蹙起的眉,他一愣,旋即笑笑:“抱歉,这血是不是吓着你了?伤口不深,没关系。”
然而对方只是匆匆瞟他一眼,紧接着,手里出现一叠绷带。
白霜行没说话,步步向他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高跟鞋落在地面,每一声都格外清晰。
季风临听见她说:“低头。”
他没矫情,怔忪一刹,乖乖俯身。
厉鬼的指甲划在他脖颈偏下,其中一道血痕被领口遮挡,看得不太清晰。
白霜行伸手,不太熟练地解开第一颗扣子,目光经过侧颈与锁骨,看见他喉结上下一动。
虽然追赶谭秋迫在眉睫,但队友的性命更加重要。
眼睁睁看着季风临淌血,还是脖子这么重要的地方,要是不管不顾,她真有点担心对方会流血身亡。
“血是黑色的,还好没伤到动脉。”
她的动作轻而快,用纱布将血痕包起:“不会有副作用吧?”
季风临:“暂时没有。”
说话时,他微微垂眼,视线很轻。
从这个角度望去,能见到身前那人下垂着的、长而密的睫毛,白霜行是凤眼,尾端上扬出微小的弧,像个小钩。
她的旗袍是幽深的绿,长发则是纯粹的黑,在满室寂静里,皮肤呈现出瓷一样的冷白。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季风临看了一眼,很快挪开视线。
莫名地,他呼吸有些沉。
“好了。”
白霜行松下口气:“但愿没有副作用……那只厉鬼跑上房顶,我们怎么去追?”
说完才想起来:“噢,你的技能是风。”
“嗯。”
季风临抬手,指尖碰了碰脖子上的绷带:“高度没问题吗?”
白霜行恐高,他没忘。
“没问题。”
白霜行随手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玻璃,把旗袍侧边划开,分岔到膝盖往上。
这样,行动起来就方便很多。
“谭秋被驱邪符伤到,跑不了多远。还有你——”
她直起身,不知在想什么,语气居然略显局促:“以后不用这么拼命,受伤要好好治疗,比起任务,你自己更重要。这次,谢谢你。”
在第三精神病院里,季风临同样是这样。
面对顶楼浩浩荡荡的恶意,他没有丝毫犹豫,独自走进去,为她引开九成黑影。
等再见到季风临,他的状态很糟糕。
生长在冷淡疏离的家庭环境里,她很少说这种话,开口讲出来,总觉得别扭。
……会不会过于亲密了?
季风临沉默看着她。
面对白霜行时,他的神情似乎永远都是安静乖驯,乱发柔软伏在额角,眸色漆黑,看不出其中蕴藏的情绪。
与厉鬼对峙时的狠戾与冷意,就像从未存在过。
一时没人出声,长廊渐静。
片刻,少年垂下眼睫,有风自他指尖溢出,拂过白霜行发尾与裙边,徐徐涌上窗口。
他的笑音很低:“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