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
“周总,这边我守着,您去把你手臂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周勀刚才扑地上护住常安的时候身上有不同程度擦伤,手臂几处露在外面尤为明显,只是这些小伤已经不足挂齿。
“没事,我在这守着,你联系叶总监了吗?”
叶莉是荣邦的市场宣传部总监。
徐南点头:“刚来医院的路上已经给她打了电话,她应该已经在紧急处理。”
“交代她无论如何今晚的事不能捅到网上!”
“这个严重性她应该也清楚,另外丁所那边的人已经到了,片区这边也派了警员过来,说要给您录个口供,您看…”
周勀沉着脸哼了一声,走廊里灯光暗,谁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这时徐南的手机再度响起,铃声回荡在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周勀抬眼扫过去,徐南瞄着上面的名字一脸为难。
周勀问:“谁的电话?”
徐南:“刘明度”
周勀:“……”
徐南斟酌他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接吗?”
周勀慢慢用手蹭着额头,一下,两下,三下……走廊里的气压越来越低,而铃声断了又响,响了又断,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周勀终于抬手应了一声:“我来接吧!”
徐南如获大赦似地把手机递过去。
周勀舌尖舔了下牙根,声音不咸不淡地接通:“喂,刘局长…”
二十分钟后医生从急诊室出来。
“病人应该只是受惊过度导致昏迷,刚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现在各项指标都已经正常,再留院观察一晚,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就能出院了。”
周勀听完心里松了一口气。
“谢谢!”
“分内事,家属先去给她办入院手续吧,一会儿病人会转到普通病房。”
后面跑腿的活儿自然都由徐南去办。
等人全都走后周勀才推门走进去,急诊室里要比走廊亮很多,常安插着氧气躺在担架床上,应该是打了一针睡着了,眼睛闭着,头发散开,额头有一块明显的擦伤和淤青,应该是周勀趴下去把她压到地上时磕到的。
周勀脑中再度回放当时的场景,短短几秒钟,千钧一发,用命悬一线形容也不过分。
那一刻没人能确定炸药会不会引爆,他自己脱不了身,只能叫她快跑,其实那一瞬间心里多少有些绝望的,谁不怕死呢?可是周勀怎么也没料到常安回突然爬回来给了那人一刀。
平时看着那么弱不禁风的一个姑娘,亮刀刺下去的时候居然一个咯噔都不打。
周勀承认那一刻他确实被震撼了,除了震撼之外还有一些很微妙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她为什么不自己先跑呢?
她难道不知道留下来可能会跟着一起送命吗?
周勀看着床上的常安,心里竟一点点泛出涟漪,犹如一颗石头被扔到湖心,“噗通”一声,原本平静的水面被揉皱了一片,而心脏犹如海绵一样迅速膨胀,被各种感觉充斥。
躺在床上的常安睡得很安静,黑发垂到胸口,衬得脸小巧却苍白,裙子弄脏了,脸上还有伤,而就在半个多小时前,他们也算一起经历过了生死。
周勀低头傻笑一声,原来有人愿意为自己拼命的感觉竟然这么好。
他突然想摸一下常安的脸,呼吸或者触感,感受一下她的体温也好,可就在他将手甚至半空的时候……
“咳,抱歉,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急诊室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周勀抬头看了眼,周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一切情绪似哑然而止,周勀眼底的柔光淫灭,他把手收了回来。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上来就带着火药味,周勀似已习惯。
他往前走了点,高大身躯刚好遮住常安,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徐南给你打的电话?”
“对啊,爸妈都知道了,不过还瞒着爷爷,太晚了,怕他担心,所以妈让我过来看看你…”完了周歆还故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床上的常安,“当然,还有小嫂嫂。”
阴阳怪气的,周勀不追究。
很快徐南办完住院手续回来了,常安被推去普通病房安顿好,周歆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勀也不吱声,独自坐在床前椅子上,留给她一个冷森森的背影。
屋里三人醒着,各怀心思,但最惨的就是徐南,他觉得自己快被这种超低气压弄得窒息而亡,终于忍不住。“二小姐,很晚了,您是打算留在这还是…”
“你先送她回去。”椅子上的周勀突然发话。
徐南:“那您呢?”
周勀:“我留在这里。”
徐南:“可是您还病着呢,身上又有伤,还是我在这陪常小姐吧,您和二小姐一起回去。”徐南想要让周勀早点休息。
周勀摇头,轻轻用手盖了下脸。
“不用,我留在这里。”
而全程周歆都没说话,她一直看着两米之外那个坐在床边的背影,三人似乎成了一条直线,你看他,他看她,像是彼此都得不到回应的三个点,最后还是周歆下了决定:“不用你们送,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哥,有没有时间聊两句?聊完我就走!”
病房出去不远有块空地,放了几盆盆栽,对面便是电梯。
周勀走到那,“就这吧。”
周歆看了看四周:“好!”
然后就是一段沉默,谁都没有先说话,直至周歆从斜跨包里掏出烟。
周勀皱眉:“怎么又开始抽了,之前不是告诉我已经戒掉了?”
周歆苦笑:“没有,戒不掉!”
周勀:“那这里也不能抽,这是在医院。”
周歆抬头刺了他一眼:“我抽个烟你也要管,深更半夜谁来查?”
周勀:“……”
他也懒得说话了,放任周歆把烟点燃,吸一口吐出气,细细长长地再捏在手里,随即周歆也看他,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周勀将目光垂下,问:“想聊什么?”
周歆弹着烟:“随便。”
周勀:“什么叫随便?”
周歆:“怎么,现在连跟我聊天的兴致都没有了?”
周勀不予争论,“没有,你起头吧。”
周歆便勾着唇笑,像是讨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继而轻抿一口烟,慢慢悠悠地晃到周勀面前。
那天她穿了双RogerVivier的红色绸面高跟鞋,上面是方扣水钻设计,显得知性又优雅。
水钻立定,往上是白皙脚背和纤细的脚踝。
她朝周勀轻吐一口烟,突然问:“你是不是对常安有了感觉?”
周勀头皮猛一紧。
平时都是小嫂嫂小嫂嫂地听她叫,这好像是第一次从周歆嘴里喊出常安的全名。
周勀倒犹豫了一下。
周歆见他表情未定,又问:“怎么,不敢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我?”
周勀苦笑:“那倒没有,只是有些不适应你突然这么直来直往!”
这也是事实,平时两人说话就像打哑谜,冷不丁这么直接周勀当然不习惯。
周歆“嗬”了一声,“又避重就轻,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是啊!”
“什么?”
“你不是让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回答是,我确实对她有了一点好感。”
“……”
这下轮到周歆傻了,好一会儿都不说话,直至烟快烧到手指,她才抖了抖,很快转过脸去。
“什么时候对她开始有好感的?”
“说不上来,可能是最近,也可能就在刚才。”
“刚才?就因为她陪你一起受了伤?”
周勀也答不上来。
周歆调整好情绪再度转身,眼前的男人一手插裤袋,一手慢慢搓着手指,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表示他内心在挣扎什么事,而卷上去的那一小截衬衣下面便是受伤的手臂。
“真可笑,你刚跟方如珊分手,才几天就能对她有感觉?那你说说呗,她哪里让你有感觉?”
周勀似乎也确实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哪里呢?随即脑中闪过各种画面,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还有一起去三亚的那些经历,包括刚才一起差点被炸药炸死。
周勀嘴里轻“嘶”一声:“可能她比较乖吧。”
“乖?”
“对。”
“嗬…”周歆忍不住笑出来,显然这个烂理由让她无法接受,“好吧,就算她比较乖,那两年前你跟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乖?”
“当然,这方面你肯定没有她懂事!”周勀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这让周歆十分难堪,而这种难堪又带着某些不甘与委屈。
“真是莫名其妙,就因为两年前我没听你的话,执意要去香港?”周歆情绪开始有些激动。
周勀低头轻轻缓了一口气。
其实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按他的风格根本不会往回走,可是听到周歆这么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除夕你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什么?”
“你问我,当你知道你执意要去香港常驻的时候,我什么感受?”
“嗯…”
“当时我没回答你,因为我找不到确切的描述来形容,可不久前我听到了一个很贴切的答案。有人告诉我,那种感觉就像,冬天来了,而唯一一件大衣也被人穿走了一样!”周勀目光安静地说完,又笑了笑,“当然,你肯定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当时你是逃走的那一方,而我是被迫留下来面对所有压力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