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我说是。
乔姨说你吃糖,然后去阳台晾衣服。乔姨隔着阳台上的玻璃在暗中朝这里望。我有点不安。你低头打毛衣。
“想看看你的影集。”我对你说。
你停了停,象在权衡。
“过来吧。”
你把我领进你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两本影集放到我面前,然后出去了。照片很多。一张是柏油小路,路一侧的冬青,你穿着纯白底、宽宽绿横道的毛衣。我熟悉这毛衣。下身穿着中等长短的裙子。是走着摄的影。是你自然而然的表情和走路的姿势。还有那漠然望着你的神情。就是这神情,看了让我揪心。
还有大三练健身操时的一张,七八个女生在一起。当你端起相机的时候,没法不把你放在最佳位置。你是没法被人给忽略的。
还有一张怀抱你外甥时的母性的挚爱。一张背依楼墙的那份无奈。以及一张蹲在海边一边撩水,又回首一笑的神情。欢乐、忧伤、爱、淡泊、闲散和倦慵在你身上表现的都如此到位,令人一见刻骨铭心。
令我心中一惊的是,我看见你与一个青年男子的合影!而且这个男子不是你大学时候的那个男友!这个男子我面熟,好像是山师体育系的,个子高高的,长得象台湾歌手赵传。就是唱《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的赵传。这些年流行丑星热,可丑星们也没见长得这么丑的。
你与这个青年男子的合影共四张。一张是在游乐场开碰碰车,你坐在一侧,这男子驾驶。远远开过来的样子。一张是在一古典建筑的走廊上,你回身,食指点在这个男的鼻子上,这个男子闭目垂手,听之任之又显得有点不满。第三张是两个人背靠背抱膝坐在草地上。第四张,还是这块草地,他坐着,你跪坐在他身后,一只肘支在他右肩上,其实是伏在那里。这四张照片我看着象在济南大明湖照的。
看完这四张照片,我止不住的惊讶,我把自己深深陷在你的藤椅里。
“等等我,小妹!“你的声音从门厅里传进来。从声音里能肯定你这时内心是欢悦的。
你房间的门开了。你闪进来。我在椅子里回过头来,笑笑。
“我陪我妹妹去学校。“
我点点头。
“二十分钟。”你走到门口,回过头对我说。
我开始打量你的房间。房间给人的感觉不象你的穿着,不象你的气质和容颜。房间没有布置有情趣的东西,除了床上几个大的布娃娃。桌子上就几本书,而且是课本,没有其他书籍,也没有杂志。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呢?
可是这是你的房间。我坐在你的房间里。这就足够了。
厨房里传来了吱吱啦啦的声音。乔姨在做晚饭。
“哎呀累坏了!”是你的声音,这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感到你的声音、动作、形体、音容笑貌象团气息来到门口。我等你回来。我胸腔里一下子涌上来一股热流。你推门进来。我坐在那里,回转身,给你一个全身心的笑。我觉得这一刻自己整个地都仰望着站着的你。我现在明白了什么叫做投入。而你进门时急切的神情,好像说明刚才你在路上一直认为你离开得时间太久了,担心我可能已经离开你的家、离开你的房间走了;你进门那急切的神情好像说明你想尽快地看到我;那神情还说明了一种满足:他在我的房间里,他还在!还在!我能把他关在我的房间里了!
你走过来,站在桌旁。我没有动。你走到我背后的暖气片旁。我能感觉到你落在我背上的目光。我依然陷在椅子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动。也许我还想自然而然。也许我怕做不好而失去自己的尊严,所以固守自己?
“这张是在大明湖拍的吧?”我指着你与那男子开碰碰车的那张问。
“不是,是在我们这儿。”
“他也是咱们山师的学生。”我说到。
“你认识?”你问。
“一个楼上住过。”
我抬头注视着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那么平静。仿佛这张照片没什么。
“他是艺术系的?”我问道。
“体育系。”啊,与你原来的那个男友同一个系。
“和你一级?”
“对,也是86级的”
“他是青岛市人吗?”
“是,也分回来了。”
你出门去了。
“小妹,吃饭了!”又是你的声音。
你又进来了。
“吃饭。“你说。
我发现自己还拿着影集,于是合上,放到桌子上。在我站起来,要随你出去时,一个人正一步走进来。我抬头一看,心里一惊:是他,照片上与你合影的他!
你抬手一介绍,抽身出去了。
他上身后仰,摆出大亨似的架子,递过来一只手,象上级递给下级,富人递给穷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伸手握握,随你到门厅。
你的妈妈、爸爸和你小妹都已经坐在餐桌旁了。你的妈妈对我说了句什么,因为我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所以我没有反应,呆呆地站在餐桌旁。
你对我说:
“坐下吧。”我才坐下了。
满满的一桌子菜,我都没有仔细看,我只是低头盯着我的碗里的米饭,只想赶紧吞下这点米饭了事。我太想一个人呆着,饭桌上的人都妨碍着我。
饭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闷,我知道这是因为自己。
“吃菜呀!”乔姨用筷子指指菜对我说,“没什么菜。”
不,菜不少。麻烦您了。
我想说句客气话,话到嘴边,觉得怎么说都不顺口,就惨然一笑,夹眼前一个碗里的菜。
这时楼上的住户弄得地板一阵响,你的小妹对你身边的乔姨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个人耳朵有毛病!”乔姨对你小女儿说。
我觉得乔姨同时也是在说我自己,心里多了一层委屈,恨不得一口把饭吞下去。
乔叔站起来,给我夹了条炸鱼,,我觉得自己大大地受到了干扰。
我不得不吃碗里的鱼。
有鱼刺了。我瞧瞧地上又瞧瞧桌子上,不知道该把鱼刺放哪里。我这时才转头看了看你。你一直在我身边默默地吃。你把自己的鱼刺放到餐桌上的一小方片纸上。原来这纸是作这用的。每人面前都有一张。我也把我的鱼刺放到我面前的纸片上。
一碗米饭吃完了,我赶紧放下碗筷。
“吃那么点?”乔姨问。
“吃好了姨,我中午吃饭吃得晚。”
“在哪里吃的?”乔姨又问。
“在外面。”
“奥,挺贵的。”
我离开桌子,站在一旁。抽开身了,又不知该到哪里去。我望望乔姨。
“进去吧。”乔姨温声说。她是指你的房间。
我走进你的房间。他正坐在床里面那头的桌子旁抽烟,面向门口,那姿势说明他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在烟雾中他脸色阴沉,为此我感到一点点放心。我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去。他要递给我烟,我说我不会。他脸上有了笑意,挺真诚,使我有点受感染。
“你的事乔虹给我说了。”他说。
我听着。
“有些话我不好说。”他接着说,“她和你怎么谈的?”
她和我怎么谈的??我躲过了他的问题。
我和他谈了谈山师。我说认识他,他说他不认识我。
你进来了,坐在床的靠门口的这边。因而他们离得挺远。可是你坐到床上就动手叠他脱在床上的防寒服,那种叠衣服的手法令人赞美?。我心里不是滋味。
“到厨房去吸!”你对他说。
他拿起桌头上的那盒双马烟。他起身向外走时我注意到他脸上愤愤的样子。
“体育系。”我说。
“有点瞧不起吧。”你说。
“哪里,”我说,“他们这种人都很会做事,会搞关系。”
“唉,确实------”你没有说下去。
“现在的人都讲究实用了,谁有钱谁有关系谁就在社会上吃得开,站得稳。”我深有感触地说。
“我就比较喜欢讲究实用的人。”你说。
外面天就黑了。小灯泡在我头顶闪亮着。你还是坐在床尾。我想转过椅子面对着你。可是我没动。只是稍稍向你这边侧着上身。
你问我现在住哪里,我说在一家旅馆。
“在外面住都很贵。”你突然说。
我知道自己应该问问你这究竟怎么回事---他,我还有你。可是我害怕得到我担心的回答。
他进来了,你则起身出去了。
“谈得怎么样?”他问,望着我。
我没回答。怎么样?我问自己。
你拿来了茶壶和水杯,倒上。他喝了一杯,出去了。
“我走吧?”我问你。
“走也。”你淡淡地说。
“我们只是常在一块玩。国庆节啦,元旦啦。”你说。可是有这么简单吗?那照片上说明的好像不是这样。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你。
“你还没走出书本。”
“从哪些方面可以这么说?”
“从你给我的那些信吧。”
“你们青岛人倒很开放呀!”
“何以见得?”你有点紧张。
“感觉出的。”
“有些人开放。”
你坐在那里,略略垂着头。灯光荧荧。你面庞红润,显示出成熟女性的美。我觉得自己脸上也有点发烧。
“胶州湾在青岛的西南吧?”我问。
“在东面。”
你这么一说,我有点糊涂了。我从口袋中掏出青岛地图,在你面前展开,头凑在一块找。是在西面。
门开了,那男子走进来。你缩回身子,坐得与我比原来拉开了一些距离。我立刻感到他一直站在门外偷听。
我把地图折起来。他去倒茶,劝我喝茶。我感到愤怒。我坐在那里,不喝,也不动,眼睛虚幻地望着窗子。
你坐回床边,不时望着我,脸渐渐地象红透的苹果。他伸过手,用手摸了一下你的脸。
“你看你的脸。”他对你说。
“我的脸红了吧?”
“去照照镜子。”他说。
你出去照镜子,回来站在他面前,把脸凑过去。
“还红吗?”
我觉得肉麻。心渐渐地硬了。你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可能感到了不安,从床边慢慢地向里退缩,一直退到墙。依然血涌在脸,茫然无措地向我这里望着。我抓起桌子上的手套,站起来,朝你恨恨地瞪了一眼,便向外走。
“找个旅馆。”你很快地说,声音里有点惊慌。
你跟了出来,所以他也跟着。
“不送了。”你走到门厅门口,站在那里说。
“你出来一下,”我站在楼道里,望着你说。
“出去做什么?”你问。
“同你说句话。”
“你说吧。”
“你出来。”
你在考虑。
“我回去穿棉袄。”你说。
你经过那男子进去了。出来时披着他的防寒服。在房门口那里,你被他拦住了。他把你推回去。
“你走吧。”那男生过来挡在我面前说。
他叉起腰,恰好把门口堵住:“我奉劝你不要再来找她!”
“你奉劝我?!”我推开他的胳膊,冲了进去。你正要进你的房间。这时回转身。乔叔站在门厅里,大概听到动静了。
“同学一场嘛!”乔叔说。
乔姨从南边客厅里冲出来,嘴里叫喊的是什么,我没听清楚。
“妈------”你赶紧去拦你妈妈。
我三个出了你的家,到了楼道里。
“她该给你回信不让你元旦来。”那男生说。
我看着自己的腿不知道为什么它自己冷冷地动了,冷冷地迈出楼门口。你看着我的那条冷冷的腿。
“我就想让你说句话。”我说。
“我说!我说!”你冰冷的声音对我说,“我什么时候都选者他不选者你!”
我立刻转身走了。到了旅馆,躺在床上。外面街道上,大卡车轰隆隆地驶过。我觉得它们是从自己身上开过去的。
4
在旅馆辗转反侧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醒来精神恍惚,我觉得这象一场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我又错在哪里了呢?回头想想,还是觉得你是爱我的,而且爱得情不自已。我决定去学校找你。可是我的心情恶劣,表情吓人。走在青岛的大街上我都不敢抬头看人。越接近你的学校,我的心越觉得受伤。就返回了青岛火车站。我象一个游魂在车站大厅里有游荡,没有了躯壳。或者只剩下一个躯壳,精神魂魄已经留在不知道在哪里,也许留在了你房间里,也许在青岛的大街上游荡。我所倾尽全身心的爱情,我自以为是的爱情结果竟然是这样。我没有料到。我真不甘心。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不爱我。
回到济宁市滨海县我病倒了,我在三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体瘫软,想坐起来,但是不能。就那样躺了两天两夜。同宿舍的秦东给我买了饭菜,喂我,但是不能吃,吃了就呕吐。我得了什么病呢?我是要死了吗?挺了几天,到第三天半夜,我挣扎着折起身,慢慢地扶着床沿下了床。然后扶着宿舍的墙慢慢地挪动脚。我还不能行走。只能一点一点地挪动。练了几个小时,能行走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病,如果是病,我为什么没有吃药没有打针就好了呢。如果不是病,怎么这几天是这样?
继续给学生上课,我知道自己有一双大眼睛,一双忧伤的大眼睛。我的眼睛象两个伤口,忧伤地看着窗外。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不该发火,我做的事情无法挽回。覆水难收。
然后我又去县城邮电局,在公用电话亭里给你的学校打电话。
我说对不起。你轻松地说没事。接着你问:“你在青岛吗?”
你以为我会再去青岛吗?你认为我醒悟了,正在青岛要找你。
我怕你难过,想让你平静,就又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说希望你恢复以往的宁静。
二十多天后我第三次去青岛。
5
这次逃票出站,没有沿着铁路往回走很长的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容易出去的地方。是一段低矮的围墙。我爬上围墙,站在墙上,纵身一跳,下意识地扬起两只胳膊,象只黑色大鸟,一个正专心在墙外的垃圾堆中寻找东西的人惊恐地看着一团黑影从他的头顶高高地落下;而他也吓着了我,使我大吃一惊。
我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街灯下站住脚,从包里摸出一张青岛旅游图。旅游图还是上次来这里时候买的,一直留着,这次作为备用品随包带着。于是凭地图他坐车到了你的学校附近。看到附近有一家宾馆,叫汇文宾馆。宾馆是一座四层楼,宾馆楼的前面悬挂着一排排的小彩灯,有几千颗。这是个中等型的宾馆。应该算不上星级,但就是这样的我都不敢去里面打听,住一晚一定也贵得很。你就说过。我过路人似的从宾馆前走过,向里望了望,然后又走回来一趟,确定不宜住。我明白了:凡是地图上标出名字的宾馆都是条件好,价格高的。上次住的那样的私人旅馆,地图上肯定没有。
我便想再找个私人旅馆,可是转了一大圈,没有找到。这块区域,街上没有灯。商店和住户也熄灯了。碰到一个大个子醉汉,摇摇晃晃,走走停停,肚子一挺一打嗝。我有些害怕,远远地躲着绕过去。
终于找到一家私人旅馆,八块五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合计着自己该怎么做:一是直接去你家。这个不行,因为上次在你家吵架了,你最后的一句话对我是个绝对的伤害。二是象上次一样先给你打电话,看你有何反应。学校现在放寒假了,打电话只有向你家里打了。因为不知道你家的电话,也不知道你家的电话用谁的名字登记的,所以在向旅馆主人要了电话薄后,我就蹲在走廊里的电话机旁翻找,找到私人电话栏。私人电话栏里乔姓的共十六家,就一家?一家把十六家的电话抄到纸上,一家一家拨打。通了的,便问人家:乔虹在家吗?对方回答:这里没有叫乔虹的。就把这家从纸条上划掉。一个多小时下来,划掉了六家?,剩下的,三家始终占线,一个是空号,其余的没有人接。停了一会儿,再这样找,又排除了两家。如此反复,两个多小时后,十六家都不是。难道你家的电话用的是你妈妈的姓?你妈妈姓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再向你的学校里打,虽然放寒假了,但是还有人接。我就问:我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吗?电话那边说不知道。
我于是从你学校门口开始,凭着记忆寻找你上次领我走过的回家的路,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幸运的是走对了。找到了那座楼。我一点一点走近,穿过等车的人群,再拾级而上,但是到了楼门口就停下了。内心憔悴,无法举步。就那么站在楼外,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我就闪开到楼门口的东边去,站在楼前,朝楼门口望着,希望你能碰巧出来,或者从外面回家。
后来看到你的爸爸走出了楼门,他大概是去上班。他看到了我,继续向外走。但是他走了有两分钟又回来了,直接回家,在家里呆了有几分钟,又从家里走出去。我没有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过来同我说话。我觉得呆不住了,就回到旅馆,躺在床上看电视。
到了晚上,我觉得在旅馆呆着,倒不如去你家门口守候,说不定就守着你了。那天晚上阴天,黄昏时下过小雨,出了旅馆就感到了潮湿。几处传来了鞭炮声。我想起了你对我说过腊月二十三是这里的小年。我这次不想先到你的学校门口,不想走你领我走过的路。我想直接从旅馆朝你家的方向摸索。鞭炮声?逐渐多了起来,空气里混合了烟雾和火药味。夜里冷多了。我双手戴上手套,上了铁掌的皮鞋底落在已经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嗒嗒的响。青岛的街道都有弯,零碎不成体统。每到交叉路口,我略一打量,便出了一条街拐入另一条。也不问问行人。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方向感。烟雾浓了,三五步外看不清人。整个城市都在放鞭炮?。一处处混浊的红光。街上人很少。间或有几个小孩子站在路旁放鞭炮,另有零星的成年人蹲在街道旁烧火纸。
后来我越走越觉得不对,四十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你家附近的街道。我拿出地图,地图上有我上次标出的你家所在的地方,你家是在包头路。于是我不段地向人打听包头路在哪。
找到你的家时,我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你的男朋友正站在你家门外,面朝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看到我时,他立刻转过身去。他在你家我当然也就原路返回了。我当然不愿意见到你的男朋友。
在旅馆,我从电话薄上得知:可以拨114查询你家的电话号码。说名字查询当然不能了。不过说家庭地址和门牌号可以查到。知道你的家是在包头路,但是是包头路多少号还不知道。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又来到你家的楼外面,等到从该楼的另一个单元出来一位老太太。打听了老太太,你说这是包头路20号。
回到旅馆,我拨114。我说麻烦您给我查一下电话号码。那边工作人员说哪个单位的电话?我说哪个单位不知道。只知道是包头路20号一楼一单元姓乔的那家。请记录。电话里说:223414
拨223414。
“喂?”那头说,是你的母亲。
“?乔虹在家吗?”我不知道乔姨听出是自己没有。
乔姨把话筒放在电话机旁,叫你去了。过了一会儿,话筒被拿起了。
“喂。”这是你。从你的这一声中没有听出原来的欢快清新,而是显得生涩疲乏。近来你过得怎么样?
“是我。”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我这句话听起来也干巴、疲乏。是我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内心疲乏冰冷。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太难了,拨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有找到。最后拨的114查询台。”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你真有本事!”
“------”
“到年了又跑出来干什么!”
“有什么事就快点说,要不我就挂了!”你说。
我抱着话筒,不知所措。僵在那里好久作不出声来。
“出来一下好吗?”我怯怯地说。
“不行!我没空。”
一种复杂的心情出现在我心里。有我认为扰乱了你甚至伤了你的负疚感,有我自己的艰难和伤痛。
“对不起。”我从没有听到过如此伤感的语调,它出自我自己的口中。这三个字象寒夜中滴落在玉盘上的泪珠。
许多的日日夜夜里我的忧伤。我的这个语调是独一无二的,以前没有过,以后也没有过。
“别给我打电话了!”你喊道,语调突然十分温柔。
我把电话挂了。
6
我不知道你明明动了情为什么还这样?就象歌手张惠妹唱的:“为什么明明动了心却不愿意靠近?”或者,乔杰根本就没有对我动过心?自从89年在餐厅那次吃水饺开始,我就不断地反刍,两三年了,我反刍了多少次?多少场景?多少音容笑貌?多少事件的发生发展和可能的结果?可能的逻辑,可能的因果关系?我时而明白,时而困惑。时而高兴,时而痛苦。英国天文学家霍金说他明白黑洞却研究不明白女人。当然,我也想起了孔子说的唯女子和小人难养。女人可能自己就先糊涂了,自己就心乱如麻、内心矛盾、言行不一、举棋不定了。可惜的是,这个道理,我是在2015年才明白的。我迷信爱情,崇拜女人的美,连女人的能力思维等等劣势方面也崇拜了。这个道理也是2015我写到这里时才想明白的。1992年春天,到了寒假以后,我第四次去青岛。我在你放学回家必经的路旁,在路旁一个银行里,躲在里面,透过门玻璃,看着外面的路。过了好久,你出现了,一个人步行。我赶紧出来,跟在你身后。你感觉到了我,回头看了看。
“在后面跟踪我。”你脸红了,心里是喜悦动情的。
“找个地方坐坐谈谈行吗?”我要求道。
“不行。”
“你来几躺了都是做成什么事了?”你生气地说,带着不满。
我无语。我该怎么做才对呢?我心里想:为什么让我和你这个男朋友见面呢?
我在你身后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一起了,肩几乎碰着肩。我多希望与你一起这样走啊。可是这是多么难得的在一起走路的机会啊。
你和我一路都不再说话,只默默地走。
快到你家的时候,我又感到从你传来的爱的气息,而我身上立刻也有了同样的令人心碎的感情,令人心碎仿佛又难舍难分。
你进了楼道的门,然后关上。我在楼外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楼道的门打开。见我进了楼道,你急急忙忙打开家门,边含着泪边进屋边说:“别再来找我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给我写信了!”说完,不等我走到你近前,就啪地把家里的门关上,屋里同时传来你爸爸呵斥你的声音:
“挤着地毯了!”
我坚持站在楼道里。
过了一会儿,那男的来了,看了看我,进了屋。
又过了一会儿,你的妈妈出来了。那男生跟出来说:
“我给他谈谈。“
你的妈妈急忙说:
“你别给他谈,我给他谈。”说着把那男生推进屋去。
“他们快要结婚了,你瞧他那样。”乔姨对我说。
“乔虹不是最漂亮的。”乔姨又说。
“她太自私,也不替我想想。”我说。
“是呀,这么冷的天,你坐这么远的火车。在外面吃不好又睡不好。“
你的妈妈这么善解人意。
可是他们就要结婚了,大概在准备。你竟然打算那样一辈子了把我彻底拒绝。要我不再来找他,不再给你打电话,不再给你写信。你如此决绝,我的心冷了。
“我走了姨。”我说。
可是当我抬起脚时,你的妈妈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过来,想抓住我的肩膀,但是随着我迈出的脚步,那手滑落了下去。
我也没有再回头。